第二百三十五章 官制改革
尚书和侍郎的签押房一排几大间,西面是满员的签押房,东边是汉员的签押房。此时西面的签押房房门紧闭,冷冷清清;东边签押房却房门大开,时不时有官员进进出出。清制,六部均设满汉尚书各一名、满汉侍郎各两名,满洲官员的品级虽然略高,例如满尚书是从一品的品级,汉尚书只是正二品的品级,但实权却在汉尚书、侍郎的手中,不过下面的低层的笔帖式中却是满洲人居多。
门官将苏敏引到杜受田的签押房中,此时房中有数人正在谈事情,杜受田示意让苏敏在旁边先坐会儿,有仆人给苏敏上了茶,苏敏一边品着茶,一边有意无意听着他们谈公事。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杜受田就找人传话,说要见苏敏一次,正好苏敏也想就自己下步的去向,以及徐金书等人任职的事找找杜受田,就欣然允诺约好了今日下午见面。
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议论,苏敏听出来了,这些官都是吏部文选司和考功司的吏员,一起议论的就是两江、湖广等省道府县官员的议叙、考功、拣选、升调等事宜。
地方官三年一个任期,每年一个小考察,三年一个大考察,根据考察结果对官员进行升调,今年两江和湖广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官员任期到了。考功司的官员刚刚将两省现任官员的考核情况说了一遍,文选司的官员就拿出了一叠条子,苦着脸说道:“这些都是京城的王爷们送来的保举自己包衣的举荐条子,官缺只有二十六个。光这些条子就有六十多张。缺少人多。铁定要得罪人的,可谁我们都得罪不起。”
杜受田看都不看那堆条子,说道:“朝廷选拔官员自有成例,那些考核卓异的官员不能得到升调,今后谁还实心为朝廷、为百姓办事。为官者,第一要义是“正心”,心正则人正,人正才能事正。只有修身才能推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才能成为一个品高德尚、卓尔垂范,能够承家报国的人。这些人为了要官,蝇营狗苟,不顾羞耻,到处钻营,到了任上就想着机会难得,多捞一把,不把地皮刮三尺就不罢休。哼,只要是我掌着吏部,这些人一律不叙用。你们先把这两地考功卓异的官员在升调上写个条陈,剩下的缺。我再细细斟酌,你们先都下去办事吧。”官员们答应一声,收拾公文,鱼贯走了出去。
打发走了这些人,杜受田才过来与苏敏见礼。苏敏尊称杜受田为师,开口道:“老师为人规正,学生们感佩之至,不过刚刚不在意听了老师和员属的话,很为老师担心。”
杜受田不在意道:“你可是担心我驳了这些王公的面子,日后这些人找我麻烦么?我行得正,立得直,是为国家选贤才,这个理到四爷、到皇上面前都能辨得,我又怕他们做甚。”
杜受田说着拉开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锡罐来,笑着说道:“与你也好久没见面,正好有一个门生从云南回来,给我带来了一罐上好的金丝普洱,算你有口福,来,尝尝味道!”说着重新给苏敏倒了一杯茶。
苏敏看到茶碗中,茶色嫣红,清香扑鼻,入口醇香,不觉得赞了一句。
杜受田笑盈盈地看着苏敏,良久才说道:“昨日,前日听说你觐见完皇上就去了瑜王府?”
听杜受田问起王府之行,苏敏有些不自然,掩饰道:“我是跟四爷的老人了,您老是四爷的师傅,我进上书房陪读也是您给带进去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老都清楚。出去办差一年有余,回到京里交完皇差,当然要第一个去四爷那里请个安。”
杜受田笑道:“苏敏,你是有心的人,不忘旧主。唉,这些年也多亏你帮着四爷,才让四爷在皇子中脱颖而出,第一个封了亲王。日后,若是四爷登上九五之位,你就是从龙的功臣呀,一个郡王是少不了你的,就算是亲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敏心中暗道,想是杜受田知道了他到瑜王府受到的奕詝冷遇,今天找个机会安慰自己,也是替奕詝来弥补一番。
虽然心中对奕詝已经彻底失望,但表面上苏敏还是笑着说道:“杜师傅多虑了,学生跟了四王爷这么多年,王爷是什么脾气我怎会不知道,想当年我只是个闲散黄带子,家里吃了上顿就没下顿,是四爷一手将我提携起来,一些尺寸之功,就赏赐了我许多,现在已是贝勒的爵位了,我也知足了,只求在四爷的羽翼下为朝廷、为百姓办些事情,也不枉学生当年少年立志了。”
杜受田对苏敏的表态非常满意,又说起道光召见的事来:“前天中午,皇上把我和奎照找了去,说你在山东办事不利,要军机处拟旨斥责你,在皇上面前,我据理力争,无奈皇上听不进去。为了这事,我又去找四爷,昨天四爷进宫后,又将我找了去,四爷说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一时劝不回来,不过四爷为你求了情,皇上虽还要下旨斥责你,但答应不会严厉处置你,只是会在爵位仪制上略加惩处。”
杜受田不知道,老皇帝对苏敏将底交得非常彻底,否则苏敏此时真的要对奕詝感恩戴德了。
安抚完了苏敏,杜受田才将叫苏敏来的第二层意思说了。
原来,老杜对大清的官制早有不满,一直如鲠在喉,今天是找苏敏商量如何改革官制的事情来的。清朝官制中,除了正常的科举选仕之外,还有包衣入仕和捐纳入仕两条路。
杜受田说道:“我大清为官本是重正途,从科举入仕,二百年来,饱学大儒,高才士子纷纷登上庙堂,开创了康雍乾盛世。但是也开有两路偏门入仕,初时即有弊端,但不怎么显露,时至今日已可算是积弊流毒了。”
杜受田以为苏敏对这两条偏门入仕的路不太清楚,就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他说:“捐纳起于康熙年间,平三藩时,当时为筹集军需,朝廷允许暂开事例,捐了钱就可以入朝为官。当时还有人说开捐班是好事,捐纳官员都是在社会上闯荡开了的,对社会有一定了解,也有一些手段,从科举出来的读书人,多是书呆子不通世故,没有实际经验,办差时常常手足无措,捐纳入仕也算是为了补科举取士的不足。”
杜受田继续说道:“朝廷的愿望是好的,府库里银钱有了来处,官吏中也有了能员,可是有了这种先例,到后面就滥了。开始还规定,捐纳官员不能担任府县的正印官,后来还不是乱了起来,当的都是正印官,要不是正印官,他们拿出去的钱怎么多几倍的捞回来。朝廷是收了一点点钱财,在没有加赋税的情况下,补足了军需、赈灾、修河等等经费的短缺,但对国家体制又是多大的伤害,老百姓被敲出来的钱不知道比这些捐纳银子多出多少!”
说到最后,杜受田又重重叹了口气道:“捐纳之弊,国家名器不尊,登进泛滥,社稷不幸呀。”看来杜受田对这种选官的制度是早有意见,这次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想要大干一场了,不过看老杜单独会见自己的样子,苏敏也猜得出来,只是他一个人在跳来跳去。
他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包衣入仕,又有不同,顺治爷入关的时候,天下正乱,当时满洲人也信不得汉人,打下的江山要许多官吏治理,于是王公贵族就放自己家中的包衣奴才出去做官。时至今日,还是有这样的事情,你看看一个就在王府里管着财迷油盐的奴才,出去了就成了一方父母官了。给他们官的不是皇上,他们怎么会实心为皇上办事,一心是怎么拍自己主子的马屁,好再官升一等。有此捷径入仕,谁还会专心修习学问,谁还一心为社稷做事。”杜受田说完,气得一把将桌上王公的那些推荐书函扫到地上。
此时杜受田的签押房外静悄悄的,隔壁签押房的左右侍郎也不知道在不在,院里子空荡荡的,苏敏俯身将地上的书函一一捡起来,重新整齐的放到桌上,微微一笑道:“老师说的好,学生以为朝廷实在是太宠着我们这些满洲人了,包衣入仕和落地钱粮生生把我满洲人变成了一群只知道饱食终日的废人,整日里糊里糊涂,什么都不干,只知道找朝廷要钱,真真是躲在大树里的一条条蛀虫,什么时候大树倒了,这些虫子才能自食其力。”
苏敏知道自己不是满洲人,一番话骂的痛快。但杜受田听了却诚惶诚恐,他瞟了一眼门外,幸好没有什么人,他起身将门关住。苏敏说的直白,但他身份是满洲皇族宗室,说几句这样的话没什么,自己却是一名汉官,被人发现与人谈论这些事情,却有些不妙。
苏敏又接着说道:“满洲人多是不学无术之徒,但朝廷有对满洲人多有优叙,满洲人考科举的屈指可数,一心只为幸进,只要巴结了主子,即可颁授官职,此也是一大弊端也。
这几句话说到了杜受田的心中,他眉毛拧成了一团,起身在屋中转了两圈道:“你说的切中时弊,远的不说,想那景寿之流,没有尺寸之功,只是对了四爷的胃口,再加上六爷在旁边的推波助澜,就一跃官封头品。我数次苦劝四爷,远小人,亲君子,但四爷就是唯唯诺诺,不置可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