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买马
接下来几日, 顾容安真的老实待在了余容轩里,活动范围只在泰和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把陆氏高兴坏了,每日歇了午觉起来, 就把顾容安抓去正房, 盯着她做女红。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日,顾容安就坐不住了。等阿三传来消息, 说胡商安家从西域运来的马到了。正巧这日天气晴好,她立刻就换了衣裳出门。
哪知路过正院门口, 被珍珠给逮住了,说是王夫人和王修之来了。
好的, 这是不能不见的,顾容安就跟着珍珠去了陆氏的屋子。
东暖阁临窗下的紫檀藤面带插屏罗汉床上, 陆氏和王夫人一左一右亲亲热热地坐着,说着话。穿着一件天青色卷草暗纹圆领襴袍的王修之, 就安静坐在榻旁的月牙凳上。
听见女子细碎的脚步声进来, 王修之站了起来,侧身望着走进来的顾容安温和一笑。
顾容安眉眼弯弯,刚要说话。
陆氏先发难了, “安安,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来见人?”
也不怪陆氏生气,顾容安穿的是一件男装胡服, 大红色的翻领窄袖胡服, 绿色撒花裤子, 腰间金玉革带挂着金七事,头发束着皮冠,地地道道的男子装扮。哪有小娘子来见人,穿这么一身的。王家母子不是客也不能这么随意啊。
“我都要出门了,听说姨母和阿兄来了,我才回来给姨母请安的。”顾容安一点都不怕,笑嘻嘻地解释。都要出门了,难不成还会去换衣裳梳妆打扮。
陆氏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她养的女儿除了脸,哪都跟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一样,养的儿子又是个混世魔王。都是她这个身子不顶用,陆氏心里一叹。
顾容安穿着男装,于是抱拳给王夫人行了一个男子的礼,好不潇洒利爽。陆氏看得更头疼了。
“安安仿佛又长高了些,”王夫人目光欣赏地打量了一下顾容安,觉得她比上回看到的要长高了些许,腰身纤细,胸前盈盈,少女的曲线也出来了,容貌更是如刚刚绽开的花蕾一样,开始盛放了。正是绮年玉貌,哪怕不施脂粉,也光彩照人。
日日见着,陆氏到没有察觉,听王夫人这么说,陆氏仔细一看,也发现了顾容安站着竟然齐平多宝格上摆着宝石桃花盆景的那一层了,上一回做衣裳,安安还没这么高呢。
陆氏顿时忘了指摘顾容安,问她,“你的衣裳可还合适?”她又看了看顾容安身上穿的,见长短和体,也就不嫌弃这是男装了。
“新做的冬装都是放了尺寸的,没有不合适的,”顾容安很满意自己又长高了,这样穿着男装更好看了呢。上回她穿男装出门,还接到了小娘子拋的绣帕。她却忘了,那是在晚上,人家小娘子眼神又不好,一时认错了人,完全是误会,跟她穿男装好看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男装再好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娇娥了,有什么用。
“也快过年了,再做些新衣裳吧。”陆氏一来是怕女儿没有衣裳穿,二来是打扮女儿的兴致来了,兴趣盎然地策划起要做什么样的衣裳好过年了。
女人们凑一起聊衣料首饰是很容易沉迷的,就连爱穿男装的顾容安也不例外。等她定下了要做一件孔雀裘,两件狐裘,四套时兴的衣裳,又要打几套配套的首饰,才恍然记起自己还要去看马呢。
连忙告辞,还拉上会相马的王修之,“正好阿兄在,陪我去看马吧?”
王修之没有立即作答,看了一眼并肩坐在榻上的两个长辈,见陆氏笑意盈盈地,他才是答应了,与顾容安一同出去。
王夫人试探地说了一句,“他们俩倒是合得来。”
陆氏微微一笑,“是啊,跟亲生的兄妹也没什么两样了。”陆氏自是知道女儿还没有开窍呢,就算她满意知根知底的王修之,也不会轻易漏了口风,只把两人往兄妹情分上说。且再看看安安的心意吧。
王夫人跟着微笑。儿子懵懂的心意,她这个做娘的多少也是有些察觉的,只是看世子夫人的意思,终究是要安安自己开窍。她有些担心,安安这么多年都没有对儿子开窍,儿子的希望渺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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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安最后到了西市上,除了王修之,还带了一个拖油瓶顾容顼。
都是衣裳首饰误人,她和王修之到了二门,就遇上了下学归来的顾容顼。一看阿兄阿姐要出门,顾容顼立刻就抱上了王修之大腿,作为腿部挂件出了晋王府。
带着顾容顼出门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因为顾容顼就是个撒手没,往往一转头的功夫,就不见他人影了。
偏偏顾容安又是个爱操心的姐姐,明明知道有侍卫跟着,也不放心顾容顼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也是被吓怕了,顾容顼三四岁的时候,顾大郎带了她和阿顼出门看花灯,一个不注意让阿顼跑掉了,还遇上了拐子。
顾容顼自己是不记得了,听人说起也不痛不痒的,当年却把当事人顾大郎和顾容安吓得够呛。那拐子,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拐子呢。至此顾容顼身边就没有离过人。
就这样拖拖拉拉地到了安氏胡商的马坊,已是正午时分了。
安氏马坊的伙计认得来的是湖阳县主,不敢怠慢,立刻就把几人引进了店内雅座。
上得茶来,安家马坊的二掌柜的安二郎君就亲自来待客了。安二郎长得喜气白胖,一笑如笑弥勒一般和善讨喜,“县主来得正好,我家今日刚从西域带来了一批大宛良马。”
“我就是听说你家来了新马,这才来看看的。”顾容安是安家马坊的熟客了,也不跟安二郎客气,直接提了要求看马。
安二郎心里为难,面上丝毫不显,笑呵呵地,“也是巧了,四郎君带着嘉宁县主和宋大娘子在看马呢。”
作为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安二郎自然是明白晋王府世子一系与四郎君一系的纠葛的。如今双方相遇于马坊,他真担忧双方起了纷争,他安氏可惹不起这样的客人。
所以安二郎先提醒了湖阳县主,四郎君也在。要是湖阳县主愿意避开就好了,安二郎并不抱希望地想。
“哦,真是巧,我就说大掌柜怎么不在呢。”顾容安眉眼含笑,四叔他们在,她就更要去凑个热闹了。
湖阳县主往常来都是大掌柜亲自招待的,安二郎有些尴尬,额头冒汗。好在湖阳县主并不追究他们兄弟的怠慢,而是站起来道,“阿兄、阿顼,我们也去看看四叔他们选了什么马。”
就知道湖阳县主不会避让的,安二郎笑着躬身请湖阳县主一行去马厩看马。
安氏马坊在晋阳城一枝独秀,顾容安的小红就是从安氏买的。安氏为了养马,耗费巨资在晋阳城内修了一个很大的马场,客人们来买马还可以骑着马试一试。
所以他们一到马场就看见骑着一匹黄骠马在试马的紫衣白裙女子。
那匹马跑起来四蹄仿佛从不落地一般,若不是马场上撒了黄沙,马蹄落地时溅起淡淡烟痕,真以为那匹马是飞马呢。
“好马,”王修之赞了一句。骑手的骑术也极为精湛,否则驾驭不住这么好的马。
顾容安眯起了眼睛,上辈子宋欣宜就是很擅长骑马,这辈子看起来依然是不错。朱玉姿嫁给了祖父,身份尴尬的宋欣宜就很少出现在人前了,低调安静,致使晋王府只有顾容婉的第一美人美名和她湖阳县主的骄横。
上辈子宋欣宜可是与顾容婉并称为双璧的才女呢。低调的宋欣宜,害得她想要耍心机都没有下手的地方。
如今终于出来了,这是着急了吧,毕竟宋欣宜也只比她小了一个月,就要及笄了,该找婆家了。开春后的花朝节上有赛马会,正是一鸣惊人的好时机。
顾容安侧头看了王修之一眼,张家的十三娘娇憨可爱,与阿兄年貌正相当,是个好人选。
“安安?”王修之被顾容安这一眼看得身上一凉,直觉安安不打好主意。
“阿兄你看在骑马的女子如何?”顾容安有些不放心王修之的审美,万一阿兄还是看上了宋欣宜怎么办。
既然安安问了,王修之就认真地看了一眼,然后客观公正回答,“没有安安好看。”大概是安安爱美的心又犯了,要跟人比一比。只是这个女子长相寡淡,跟安安哪有可比的。
好的,顾容安放心了,这才举步向马厩走去。穿紫袍的顾昭昀和穿着白狐裘配水色泥金拖地长裙的顾容婉就坐在马厩前的暖棚里。
“四叔,容婉真是巧,你们也来看马么?”顾容安手里还拿着鞭子,穿着一身男装,洒脱极了。
顾容顼也是有样学样,大咧咧地见过了他四叔和二姐。只有王修之老实正经地向顾昭昀和嘉宁县主行礼。
顾容婉看见顾容安如此装扮,秀气地皱了皱眉。
却不知顾容安看装扮精致华美的她也在摇头,来马场竟然还穿着拖地的长裙,等会儿裙子拖到马粪上,可不要气得哭鼻子了。
姐妹俩心有灵犀地嫌弃着对方,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大娘也是来买马的?”顾昭昀目光落在王修之身上,不言而喻。顾容安嫁给一个无名小卒倒是不错。
顾容安轻轻巧巧地答应道,在看策马回来的宋欣宜,“是啊,好马谁也不嫌弃多。”
叔侄俩不尴不尬地闲扯着,宋欣宜试好马回来了。
“安安,”宋欣宜跳下马,笑容文雅,声音温柔,“你也是来看马的么?”她和顾容安相处得不多,只听传言,顾容安是个霸道的,须得客气些才好。
“当然,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顾容安笑问,“阿姑是中意了这匹黄骠马么?”宋欣宜的身份最终是随了朱玉姿,升级成了顾容安的姑姑。
宝马价格昂贵,宋欣宜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还想再看看,就说,“还没确定。”
“我倒是极喜欢这匹马,既然阿姑不要,就给我吧。”顾容安上前摸了摸黄骠马的脖子,此马毛色犹如淡金,天光下闪闪生光,她用手拭之,指尖就染了淡淡红痕。
宋欣宜还没说话,顾容婉就拍板决定了,“谁说我们不要,这匹马我们要了,阿姐要是喜欢自己再去挑。”
“好罢,”顾容安拿着帕子擦擦手,就是来晚了一步,多好的一匹马啊。要不是顾容顼一会儿跑去吃搓鱼儿、猫耳朵,一会儿又要去买油糕、羊肉泡馍,怎么会错失一匹好马。某个同样吃得开心的人完全忘了自己是如何等一锅羊肉胡饼出炉的。
今日本是为看马,顾容安暂时放下了宋欣宜,亲自去马厩看马。
然而今天顾容婉却像是跟她对上了,她刚看好一匹同样的金马,顾容婉就说,“阿姐,你再看看别的吧,这匹马也是我们看好的。”
好的,先来后到,她忍着。
等顾容安好不容易又看中了一匹白马,牵出来,顾容婉就歉意地笑了,“阿姐,这匹马是我看好的。”这马高大雪白,很是漂亮,顾容婉看着就喜欢上了。
连着两次,顾容安能忍,顾容顼忍不了,“二姐,你就指出来那些马是你们看好的,我们直接不看了可好?”
顾容婉脸皮不够厚,被顾容顼这么一说,就收了手,“没有了,这就这三匹马了。”
顾容顼呵呵一笑,“这我就放心了。”
唉,顾容安看了一圈儿后叹气,放心了有什么用,好马都没有了。看过那三匹马以后,王修之再让她看别的,总觉得不甘心。
“县主,您要是没有合意的,再过十天,我们还有一批马要送来。”安大郎看出来了湖阳县主的不满意,忙建议道。
“也好,”都是挑剩下的了,顾容安也懒得再看。
“阿姐没看到合心的么?”见顾容安空手而回,顾容婉有点过意不去,可顾容安太讨厌了,总是不给祖母面子。
“许是缘分不够,”顾容安没有对真娇弱的顾容婉生气,王妃那一家子,也只有被保护得极好的顾容婉是个好人了,能写出“凌寒独自开,不争东君顾”诗句的女子,有点才女的小任性,她还是很大度的。
“二姐真是好运气,一来就买到了三匹马,”顾容顼刺了一句。
顾容婉抿着嘴,不说话了。
没买到马,顾容安他们就先走了。从马场出来的路上,正巧有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小马奴拖着足有他大半个人高的木桶过来。
顾容安盯着他的脸,瞧了小一会,忽然扬着马鞭一指,“这个人,我要了。”
顾容顼早习惯了他阿姐的突发奇想,漫不经心地看了那个马奴一眼,顾容顼跳了起来,“阿姐,难道你要买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