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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人有红尘事。
那刘夋所择之地,正是邻县。
那里知县便是个搜刮民脂民膏之辈,因他与麾下小吏俱是贪婪,上下盘剥,以至于县中百姓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但此人身后有人提携,又仅只一县之地,因此已然在那处做了十余年,纹丝不动,却也将自己填补得脑满肠肥。
因相距颇近,黄杨村有嫁与邻县之人为妻者,回来娘家时,便少不了通了消息。而村人平日里谈天起来,亦少不得抱怨,这消息,就传递开来。
更何况,在那县城之内,有邻县之人奔波数十里,只为将手中货物卖个高些的价钱,本县之人见其来去匆匆、形容枯槁,稍一询问,更是弄得清楚明白。
久而久之,那邻县之事,于本县也为谈资,而本县知县管不得,本县百姓亦无能为力,只能叹息罢了。
如今刘夋也是早有耳闻,思忖再三,横心写信。
他以为,虽说那县里并不富裕,但他为官既不为贪图享乐,清贫些的,反而容易做出政绩。再者邻县之人与他也能称得乡邻,早先做不得什么也还罢了,如今可做,怎能忽视?又还有个缘由,他生于此地,对此地也颇了解,可以因地制宜,若是一味选那天高地远之处,去了不知风土人情,不晓得民俗道理,恐怕是一筹莫展,难以动作的了。
多方考虑,刘夋已下定决心。
而那二品大员也着实有些手段,不多时,已将此事做定。
刘夋上任,初时手忙脚乱,虽精研案牍之卷,却难有成效。数日无所成就,心慌之下,传书于徐大夫。
徐子青得了书信,回言却道:“大夫不解官场事,当致信于引路人。”
刘夋恍然,试探上书,求问那二品大员如何为官之事,后经由指点,开始招募贤才,于县中多番走动,询问当地族老,询问百姓各家,询问小吏,询问县人,多思多虑,多读多行,渐渐胸中便有丘壑。
此后,此人行事有章法,心性无移转,对一县之人,便有造福之能。
三年之后,百姓已初扫贫弱;
五年之后,百姓食饱衣暖;
八年之后,百姓人数增乎一倍,一县之地,已成富庶之地了。
可谓政绩斐然。
后刘夋调任另一贫县,只三年,使贫县变作富县,复调另一县,同样大有作为。如此政绩,那已然晋为一品的大员越发看重,于考评里给上上等之评,再度提拔,使其得任一府府官。
刘夋离去时,百姓送行十里,俱难舍这一位父母官。
随后十五年,刘夋在一府之地尽情挥洒,麾下官员虽非全然清廉,却绝无尸位素餐之辈,亦使一府之地也变得富饶起来。
然而以他出身,只善于管理地方之事,并未调入京城,而刘夋也逾花甲之年,决意于任上终老,待无力为民后,再卸任归田。
辗转许多年,刘夋为官风评绝佳,国内上下,无不知晓,府内百姓,无不感念。
当年苦读不得晋身的农家子,如今抱负已偿,几乎已是了无遗憾。
又七年,刘夋六十九,颇觉气力不济,便有告老之意。再过三月便有新官前来,到时得以交接,便可离去。
孰料正此时,府城之内,突生瘟疫。
众多百姓深受其害,不出数日,已然有数人猝死。
刘夋惊怒之下,唤府中兵士群起而动,安置百姓,又寻府中良医,寻查病源。而后方知乃是鼠疫,竟为绝症。
他如今年迈,连日奔忙,疲惫交加,竟已病症加身,精力更是萎靡。
眼看着,已然无力操持一府之事。
那许多的百姓,也将入绝望之境了。
·
徐子青与云冽坐于树荫之下,默然相对,品清茶而赏秋景。
忽然天边有羽翼扑簌之声传来,随即落下一只白鸽,于那石桌上来回走动,抬起前爪,露出一根竹管来。
徐子青摘下竹管,取出一卷薄纸:“师兄,那刘夋又送信来,不知此回是为何事?上次听闻他已然要告老还乡,说不得便是因此。转瞬数十年,如今他也是名望天下了,叫人心中感叹……”
未说完,那信中所言,已然尽入他眼。
徐子青神色微动。
云冽见到,便是开口:“何事?莫恼。”
徐子青轻叹,将那信送去:“师兄且看……”
云冽一眼扫过:“竟是如此。”
徐子青站起身,心底忽然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云冽道:“时辰已到了。”
徐子青轻轻点头:“此生……”
云冽看他:“莫要迷障。”
徐子青微微一笑,与云冽对视。
不错,是他太执迷了。
此生,非此一生。
·
刘夋被儿女扶到床上,身畔有老妻相陪,又有麾下要员一旁肃立,神色十分担心。
而他自身,心里哀戚难言。
想他刘夋兢兢业业数十年,自问从不曾懈怠一日,为百姓谋福,为国家尽忠,不说做出了何等惊天动地之大事,在本职之上,却是无愧于心。
缘何就在他将要卸任之前,竟有如此灾劫降下?他府中子民本是善良勤恳,又为何要逢此磨难!
区区恶鼠,竟要带去这许多的人命么……
想到此处,刘夋更有一种悲意涌上。
为民多年,他早已视民如子,此时此刻,竟全然不能释怀。
这时候,门外有人来报:“大人,府外有人来寻,说是大人故友,想要求见。”
刘夋一叹:“乃是何人?”
门外之人回道:“乃是两位……”他似乎有些犹豫,“……老人家?他们自言一个姓徐,一个姓云。”
此言一出,刘夋眼光大亮:“一个姓徐,一个姓云?难道、难道……”他手指颤动,立刻叫儿子过来,扶住自己,“一定是徐大夫和云先生来了,老夫要亲自出迎,尔等也定然不能有半分不敬!”
其余人等听得,都是答道:“我等知道了。”
而他们心里却在思忖,莫非,当真是那村里两人来了不成?
以他们与刘夋关系,早已自他口中得知那黄杨村有这一对乡野散人,多年来与刘夋信件不断,来往不绝,极是受到刘夋敬重的。但哪怕是曾经见过那两人的刘夋老妻与长子,也不再记得他们面貌,更莫说其他人,更从未见过了。
只是眼下他们过来,却是为了什么?
刘夋心里喜悦,那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面上泛起些红光来:“若是徐大夫,说不得,能有法子也未可知……”
旁人倒不绝那徐大夫有如此神奇,却也不曾表露,但实际上,则都想要看那两人一看——也不知,被刘夋如此推崇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模样?
待到了府门口,果真便见到有两个男子,站在门外。
只见他们长发如雪,面上也早有不少细纹,但其脊背挺拔,气度卓然,乍一看,却还好似是当年模样。
青衣者温和可亲,白衣者冷漠自持,依稀不变。
刘夋自做官以来,日日忙碌,再无暇归去。
如今算来,他也是数十年不曾见过这两人了。当年他便一意与两人相交,多年通信后,他更对两人敬重有加。
此时见到,便是难掩狂喜。
刘夋快走几步,似有几分自惭:“多年不见,老夫已比两位看着更年长了……老夫无能,还连累两位前来探望。”
然而待他堪堪前行数尺后,却陡然发觉,再不能往前半步了。
其余之人要去扶他,竟也一般感觉。
刘夋有些惊异,只以为是那云先生使出了手段。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双眼蓦然睁大,便好似见到了极不可思议的画面——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两人白发变青丝,如墨般垂下,其面上细纹消失,肌肤光滑,一瞬好似时光倒转,叫那看着有五六十岁的年迈之人,骤然变作了年轻面貌。就连那两双眼眸,也一个更似春风化雨,一个犹如万载寒潭,眨眼间,就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返老还童?
不,仿佛,他们就该是如此模样……
那青衣年轻人温和一笑:“刘家小哥,此去恐怕再不能相见,我与师兄,正是要来与你告别。”说话时,他抬起手来,指尖青光闪烁,“鼠疫为大患,我等既然要走,便予你这最后一份离别之礼。然而外力终归不过外力,若要杜绝此事,还需凡人自身精研医道,对症下药,方可千秋万载,传承下去了……”
话音落时,他一指点出。
霎时间,那青光入了天上,倏然化出了一片青云。
而那青云之中,淅淅沥沥,便落下了无数青色雨丝,降临在无数百姓之身。
木气化为雨,将此地俱净化了。
鼠疫为恶症,恶症有恶气,而恶气已除,疾病自除矣。
刘夋等人,皆震惊无比。
而那青衣人与白衣人,却在这一指之后,化作了两团光芒,随即并在一处,就投身到天外去了。
自此,消失不见。
刘夋心中沉闷,别情难忍,口中却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早在他为官数年后,已听闻邻国有逸事,言道有两位仙人,化为青衣医者,白衣剑者,行医多处,化解灾难。
他当时听后,自然猜出那两人是谁,却只以为是两位长者不欲奉该国国主圣旨,才隐居乡间,借此避难。这两人行踪,他自也是守口如瓶。
但如今他方知晓,那两人,居然当真便是仙人。
真是……恍若梦境一般。
·
徐子青眼中青光闪动,以一世凡尘为根本,那一点真灵,也终是投入到天地法则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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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青与云冽脱离那一方地域,直接回去了周天仙宗所在。
他两人身上功德已然积蓄不少,但越是时日久长,增加越少。
只因他们当年救了许多灾民,那些灾民感念于心,自然祭祀,但后来再未有神迹,而灾民感恩之心亦随时间流逝而消磨,本来便已减少,待到了下一代后,就只把传说当作传说,自然不会再如何虔诚,也就未有那许多愿力,便没了功德了。
不过,两人事先如此作为时,本就不是为了功德。
因此有自然很好,没有却也算不得失望。
反倒是二人在经历一番红尘炼心后,对己身之道领悟更多了,对那法则,也似乎通向那一条参悟之道。
徐子青由生机更加明了生死轮回,云冽也将那一线生机感悟越加透彻。
修士之类,本是自凡人中脱生而出,凡人乃是根本,若要成功飞仙,原本就要斩断那一丝凡俗根源。
徐子青与云冽做了这一个甲子的凡人,几乎也是凡人一生,当然瓶颈皆消了。
此后的仙途,亦更有把握——可说只要二人回去以后再闭关一回,便当能水到渠成,直接进入那渡劫期的。
用传送阵直接进入周天星辰界,甲一甲二已然得了传音,都是一喜:“两位少主过来了?”
当即两人召集众多星奴,恭敬站立,来做迎接。
不多时,果然就有两人从天而降,一个青衫一个白衣,气息融洽,站立那处时,似乎已然融入了天地之间,肉眼分明可见,却叫人无法察觉。
甲一甲二见到,心里都是一惊。
两位少主竟然已到了如此境界了吗!
就在二三百年前,他们初初与少主相见,两位少主境界相差他们远矣,而今不过这么短暂的时间,两位少主已是凌驾于他两个之上,让他们都无法看穿两位少主的修为了!
这份天资,这份悟性,堪称恐怖!
但马上,甲一甲二也是与有荣焉。
他们所侍奉之人越强,对他们越是有利,他们的前程自也越好。
如今,他们心里更是钦佩非常。
故而两个星奴管家,都是深深行礼:“恭贺少主再有进境!”
这般气息,看来凡尘已然洗净,快要打破那桎梏了。
徐子青一拂袖,便让他们直起身来,口中温和问道:“一别甲子,我与师兄的那几位弟子,如今可还好么?”
甲一甲二连忙说道:“禀两位少主,众公子修炼刻苦,都是极好。”
随即,徐子青与云冽便知道了,这些弟子们如今详情。
就在他们离开十年左右,众多亲传弟子们,陆陆续续,都突破到元婴境界了。此后巩固数年后,那记名弟子申五,也在众师兄指点之下大有进益,同样突破,成为一名元婴修士。
这些弟子年岁俱是不大,能达到这个境地,尽管有徐、云二人细心传授、不吝指点之故,也有他们本身经历颇多,极度刻苦之因。
后来众弟子修为都稳固下来,便一齐去了那五陵山域,为五陵一脉做了支援,在斗天之战中,磨练自身。
而因云冽、徐子青两人当年连续镇压风云榜,为五陵一脉得出了两百年休养生息的时机,也在这些年里,招来了很多出色弟子,发展壮大。连山域所在,也扩大到更广阔的领域,资源也积累不少。
那陈霓陈裳姐妹俩背靠五陵一脉,也在外门发展不小,给内门输送好些人才,一切早已上了正轨。
当年徐子青布下这两颗棋子虽是有意为之,却也没料到能有这般本事,现下他与师兄云冽连番突破,已是用不上那处,但对于五陵一脉而言,却是相助不小。
如今,五陵一脉的内门外门,也形成了一种联系,一种循环。
徐子青微微一怔:“天恒等人,如今不在并尾双星?”
甲一恭声道:“正是。诸位公子数十年来,都在五陵山域之内。”
自打去后,再不曾回返。
甲二也道:“不足数月又是一回风云榜战,诸位公子言及他们境界已到,有心前往磨砺一番。”
徐子青恍然。
修仙无岁月,不过是去了凡尘一遭,那百年一度的风云榜战,竟又到了。
忆及当年参加榜战时,与师兄一同闯进金榜之事,还犹若昨日,可眼下他与师兄的诸位弟子,竟也要参加榜战了。
当真流年易过,不着半点痕迹……
他原本想要见过众多弟子后,便来闭关,但现下众弟子既然有雄心前往榜战,他这做师尊的,也当去探望指点一番。
随即,徐子青看向云冽。
云冽微微颔首。
两人登时化作一道流光,又往那周天星辰殿外遁去了。
甲一甲二等星奴仍旧留在这并尾双星上,如今他们的境界既然不敌徐、云二人,再跟随其身侧,用处也是不大,还不如留在此地,为两位少主打理家当,再调教一些属下之人来。
如他们这些星奴,自打入了这对道侣座下,当真是运道极好的了。
另一头,徐子青和云冽便来到五陵山域。
此处果然增数倍之广,许多弟子在众多峰头之间穿梭,如今这一脉之人,资源雄厚,已然能培养出许多优秀门下了。
那斗天之战,也再不同当年两人初来时那般辛苦,许多弟子,都可以上去磨练。
拿出那弟子令祭出后,两人顺利进入域内,也不曾惊扰他人,就化作两道流光,落在了主峰之上。
这乃是杭域主的居所,而杭域主现下虽比从前忙碌不少,但和蔼依旧,气息也越发幽深难测了。
——自打他得知这两位弟子突破至大乘期,便再不曾压制己身修为,现下在渡劫期里浸淫多年,再过不得多少年月,怕是就要飞仙而去。
也是因杭域主又大为进境,在两人进入此峰刹那,他立时便有所感,抬眼看去。
那目光,极精准地落在了两人身上。
霎时间,杭域主的面上,就露出了极欣慰的笑容来:“云冽,子青,你二人归来了……看起来,那瓶颈也已打破了。”
师兄弟两个给杭域主行了一礼后,才应他之言,坐在他的身侧。
徐子青笑道:“总算是有些进境。”
云冽并不言语,气息倒也收敛。
杭域主打量两人一番,只觉得他们与自己的气息相较,也差不得多少,应当寻到了能参悟法则之道,以他们的资质,说不得日后飞仙时日,也与他就在仿佛也未可知……稍一想,便觉得后生可畏啊。
但于他而言,能在飞升前见到五陵崛起之貌,当真是再安慰不过之事了。
而他自身,总算也不必担忧其他,能洒脱放下一应事务,专心等候那时机,去见那许多曾经带给五陵辉煌的天才师兄。
若是他先于两位弟子去了,还当与师兄们好生说一说,在这下界,在他们五陵,涌现了这两位比他们资质犹有胜之的弟子……
心中感叹之余,杭域主看向两人时,目光越发温和:“子青,你二人来此,可是有什么事么?”
徐子青一笑:“只是归来时发现众多弟子来了山域里,就想要来瞧一瞧了。”他稍一顿,又是问道,“听闻他们要去那风云榜战,不知以域主看来,他们现下的实力如何?”
说来也有些惭愧,他们这两个做师尊的时常在外,动辄闭关,对于弟子们的实力情形,每每数十上百年才得一问了。
杭域主略想了想,也是笑了:“那些弟子……实力俱都不错。如今只是元婴期,大约比不得你二人当年,可在如今的五陵弟子里,也称得上佼佼之人。若是去见识榜战,说不得还有一二人,能上得那八百金榜。不过若论起尊位名次,那恐怕只能排于位末了。”
徐子青点点头:“历练一番罢了,倒不急着叫他们有如何成就。”
想来也不奇怪,当初他也是强行突破至化神,才能拼上一拼,如今的弟子们皆不过在元婴初期,至多恐怕也不过元婴中期的,悟出了剑意也未必能淬炼剑魂,底蕴比起他与师兄当年,都相差不少。
风云榜人才济济,他们还需多多积累,才有厚积薄发的一日。
三人交谈半晌后,杭域主也差人去将徐子青的那些弟子唤来。
不多会,几道遁光闪动,师兄弟二人座下的所有弟子,全都来到,无一例外。
云天恒等人见到两人后,立时都跪拜下来:
“弟子拜见师尊、师伯!”
“弟子拜见师尊、师叔!”
徐子青笑吟吟拂袖,叫众弟子不由自主,便已起身:“都坐罢!”
众弟子也都是极豁达的,行礼表示尊敬过后,也就不拘礼了,都四散坐在了几位师长前辈的周围。
徐子青看一眼申五,他如今已然在元婴期了,此时眼神里,似乎有一分期盼。
他暗暗好笑,看一眼云冽:“师兄?”
云冽与他心意相通,闻言便道:“着今日起,申五为吾座下亲传三弟子。”
申五心中大喜,虽面上不动,眼里却闪过一丝狂热,再重重叩拜而下:“多谢恩师眷顾!”
云冽略点头:“自此当更谨慎。”
申五起身后,肃然应诺,然后,他又见过师叔徐子青,诸位师兄等。
此时,他也做了一位亲传弟子,与其他师兄们,也再无身份隔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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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两位师长难得归来,又不曾闭关,众多弟子见礼过后,也想要求得指点。
徐子青与云冽自然不会推脱。
且这些弟子三月余后就要前去风云榜战,也正该趁这机会,做一个点拨,叫他们多增加几分把握。
于是,师兄弟两个干脆在主峰里住下,与杭域主毗邻而居。
然后两人挑了几日,先做一个通讲,不仅叫众弟子齐齐来听,五陵一脉其他人等,俱是能来听讲。
左右他两个早先在天地大劫时,于五陵仙门里也曾给万千弟子讲道,如今再来讲解,也是驾轻就熟,不需要太多准备的。
这一个讲道,就持续了七日七夜。
不仅此域中弟子尽皆不愿错过,就连最初五陵一脉的师兄们,凡不曾外出游历者,也都来听。
只因这徐子青、云冽这两位师弟,不仅在短短几百年里境界超过他们,更是因为经历丰富,讲起道来深入浅出,又含有奥妙之理,更因着他们快要步入渡劫期,理解深刻,讲到后来,实属他们所需之物。
就连杭域主听了一阵,也觉得可以互相印证,略有收获。
待讲完后,便是交流之事。
徐子青与云冽座下弟子分别询问心中疑难,自是被师兄弟两个解说清楚,就让他们茅塞顿开,很快了悟,再去修炼了。
而如公冶飞白等师兄们,虽也有不解之处,但到底也有自己心得,在同两人一番交谈后,不仅自己前路明晰,对徐云二人,也并非毫无助益的。
渐渐地,众师兄们离去,五陵其他弟子也已离去。
留下来的,便只余下了这些亲传弟子们。
徐子青略一思忖,将从前领悟到的一些神通,也分别传给云天恒等人,而炎华与月华,又有一套由师兄与他共同修改过的双人剑法,用作防身,炎华与虞展,再有一种需得有许多默契的合击之术——原本合击之术与那双人剑法一般,由那并蒂的兄弟俩最为合适,但到底炎华已然与他人有了情意,修习双人剑法时,还可以凭借他俩血脉而发挥完全,修炼合击之术时,则难以心意相通,自然,就是虞展与炎华修炼,更为合适了。
云天恒独自一人,不曾有这般威力倍增之法,徐子青稍一思索,便赐他一粒种子,把那《万木种心*》抽取残篇,使他可以修炼,融合这种子。再传他《万木化灵诀》,让他以此为依托,凝练神通。
对于众多亲传弟子里,徐子青无疑对云天恒最为看重,便不说他本身性情即为徐子青所喜,只说云天恒本是前世就与徐子青有缘,踏入仙道全是因徐子青之故,也足够让他另眼相看了。
故而尽管云天恒并非单木灵根,却也被徐子青看做是衣钵传人的。
云天恒受了传授,当即闭关。
余下几个弟子,也都尽数努力修炼起来。
不论是神通或是术法,皆需得有长久研习,方可成功的。
那头,云冽指点严霜、云正叡并申五三人,则是叫他们极力攻击,并以剑指迸发,用不足一成力道,更未有用剑魂催生剑意。
但饶是如此,境界还是差得太远,众弟子一齐动手,也不过堪堪持平罢了。由此这三位弟子更知师尊之强,却也见到那剑道何其精深,难见尽头。
另有一位虞惜,他为炎华与虞展之子,本身并未拜在徐子青、云冽门下,可他身份毕竟特殊,寻常时日里,亦都跟随左右,乃是虽无弟子之名,却有弟子之实。
于他本身,则很是痴迷剑道,如今不过是金丹境界,也已领悟剑意了,更是涉猎成千上万种剑法,尽管不过略略观之,但其本身所掌握剑法,亦有数十种之多,皆被他练得滚瓜烂熟。平日修炼时,日劈三万剑,就如同云冽当年一般,自拿剑时使,到如今除非闭关到了深处,日日不曾间断。
虞惜之剑道天赋,只在云冽之下,居然比起云正叡等人来,都要强上一分。
待到他再多修炼一段时日,恐怕剑意就要连番突破,最终成为剑道强者了——到后来,或者要由他来传承云冽衣钵,也未可知。
渐渐地,三个多月时日,转眼已是过去了。
眼看就到了那风云榜战之时,众多亲传弟子,皆是不愿错过。
徐子青见弟子们跃跃欲试,目光也颇柔和:“尔等既是决意要参加榜战,便要竭力为之。只是榜战时,亦有不少邪魔修现身,却还是要以性命为先。若是半途陨落了,即便我与师兄屠去那邪魔宗派满门,亦得不回尔等的性命来。”
众弟子听得,皆是心里一凛,神色也是一正:“师尊且放心,弟子等人必会谨慎行事!”
徐子青满意点头:“既如此,我便与师兄在此地等候尔等归来。”
弟子们听了,神情都是一亮:“弟子等人去了!”
语毕,众人化作了数道遁光,就往那总门外行去。
徐子青遥遥目送,旋即对云冽一叹:“师兄,此情此景,当真是熟悉啊……”
云冽看他一眼,并未出言。
这师兄弟两人连番突破,才做了那一次两百载的任务归来,便已然凌驾于那榜战之上。心中想起,难免有些怅惘。
但这一丝怅惘,转瞬消失,并不能在心境上掀起半点涟漪的。
众弟子离去后,这对师兄弟便闭门不出,于此地闭关了。
徐子青先前压制住心中种种参悟之念,现下正可安定下来,稍作试探。
待盘膝坐下后,他布下许多禁制,就与师兄云冽各踞密室一侧,双双阖目,各自感悟起来。
徐子青将真灵,径直投入到天地法则之内。
经历一世凡尘,真灵如同石子入水,直接进去法则中,融合起来。
随即,他深深入定,仿佛化作了一块磐石。
同时,他的意识分作两处,被上下元神分别掌管,一者保持清明,知他为徐子青本尊,另一者则在深陷法则深处,化作另一种生灵,百世轮回,世世轮回。
与此同时,云冽借由其所感知到的一线生机,也进入天地法则之中。
但他与徐子青不同,徐子青乃是身入世世轮回,而他则直接见到一条剑道长河,窥见无数剑意流淌。
他所需要做的,便是执掌一线生机,去寻找属于他的那一条剑道。
——无情杀戮剑道!
渐渐地,云冽也化作了一尊石雕般,变得一片死寂。
总是凝聚在他周身的剑气,他眼中所蕴的剑意,都一瞬化入了他体内深处,没有一星半点,遗漏在外。
不知不觉间,师兄弟两个,又闭关了半年有余。
·
静室里,两尊“石像”相对而坐,都是寂静无比。
突然间,其中一座石像周围泛起一层青光,那光芒流动,眨眼间,这石像就好似活过来一般,睁开了双眼。
乃是一位青衣修士。
这修士笑了笑:“时辰仿佛是到了,天恒他们,也当回来了罢。”
此言一出,对面的石像,也有了动静。
一缕极细的黑金剑芒自那石像上迸射而出,瞬时化作了刺骨剑意,四面激发。
白衣冷峻的剑修目中光芒隐没,开口说道:“当是如此。”
徐子青笑道:“虽说我本想要多闭关一段时日,可思及众多弟子,到底心里关切,居然是静心不得了。”
云冽道:“且去一看便是。”
师兄弟两人对谈几句,身形微动,都是站起身来。
随后,他们便携手而出了。
在那主峰之上,杭域主仍在垂钓,逗弄那龙鲤,心情看来极是闲适。
徐子青见状,不由笑着招呼:“域主可是安然。”
杭域主将一粒丹药弹入那龙鲤口中后,方回转身来,也是笑了:“再过不得多时,榜战弟子便要归来。子青,你却不能安然了罢?”
说笑过后,徐子青与云冽一起,又坐到杭域主左近处,等候弟子归来。
果不其然,还没等到半个时辰,天外遁光逼射而来,正是那一群亲传弟子了。
徐子青神识极快扫过,略有放心。
不错,去时几位弟子,回归时亦是几位,一人也不曾陨落。
这些弟子只消平安,便是足矣。
而他们在榜战中的名次……则无需急于一时。
待他们突破至化神期后,必然能在那一届风云榜战上大放异彩!
众弟子眼见师尊皆在,十分欢喜,俱是行礼:“见过师尊!”
徐子青笑道:“此去可有所得?”
几个亲传弟子都是喜气洋洋:“严师兄与虞师弟,都闯入金榜尊位了!”
徐子青听得,微微地笑:“哦?”
炎华性子爽利,先行开口:“严师兄得了七百九十一位,虞展得了七百九十七!天恒师兄其实本也可以上得尊位,可惜先前一战受创较重,差了一丝。”
作者有话要说:严肃滴说,飞升前,这就是最后一个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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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
徐子青听得,倒不觉得奇怪。
虞展当年应劫化为人魔,杀戮无尽,本来就体悟了那堪比散仙的境界,回头转世后记忆不曾泯灭,加之原本就有那极好天分,自然比寻常修士修炼起来都要快上许多,掌控每一个境界时候的本领,也强上许多。
他如今受限于元婴期的修为,可凭借那些经验,获得金榜尊位,实属理所当然。
而严霜,他本是一头妖禽,后来转为妖修,自打最初开始,就与云冽学剑,可说是跟随师兄弟两人最早的弟子了。
他性情倔强,恒心毅力无一不是上佳,日日苦修不缀,多年打磨下来,当真就是厚积薄发,更因为他在与邪魔修厮杀时,置之死地而后生,突然领悟淬炼剑魂之法,成就剑魂一炼,再借这一股劲力直冲而上,那尊位也合该他得。
至于云天恒,他的性情若此,本来在攻势上不及其他弟子,多年来只顾打磨己身修为,若非是大劫时与许多妖魔交手,恐怕连这些经验也无。之前虽得了徐子青传授,可到底时日尚短,若是运气好,自然上得尊位,若是运气有些欠缺,也就不能上去。如今正是欠缺了一丝运气而已。
其他的弟子们,也在那榜战中很是磨练了一番。
在大劫里与妖魔厮杀,平日里和同门切磋,与在那榜战时面向四面八方的同辈俊杰之感觉,那是截然不同的。
于是在榜战结束后,他们也都是大有长进的。
弟子们有进境,做师尊的自也要赞赏几句,以激励他们进取之心。而这赞赏之事云冽却是做不来的,便有徐子青代替两人,将所有弟子,皆勉励一番。
众弟子得了赞赏,也是欢喜。
而后,这些弟子再把榜战后又产生的些许疑难询问过,又有师兄弟两人再度指点他们一回,才各自回去洞府,闭关起来。
徐子青和云冽见弟子们散去了,也有心回去并尾双星。
不过,就在他们将要离去时,突然间,一道令箭破空而来,居然是宗主有召。
徐子青心里讶异。
自打从倾殒大世界来到此间后,几百年来他们虽已确确成了周天仙宗弟子,他与师兄更是进入了周天星辰殿,成为核心星级弟子,却也不曾见过几个仙宗顶头真正的大人物——莫说是宗主了,便是长老们,也极少的。
原本他以为即便将来飞仙,也不过是自五陵山域接受召唤,现下竟反而被宗主召见了么?只是不知,宗主召见所为何事?
但不论何事,师兄弟两个,还是得应召而去。
待问过杭域主,发觉杭域主也是不知其所以然,当下徐子青也不再多思,只与自家师兄对视一眼后,就跟随前来传召之人,往宗门核心之地遁行。
那核心之地,两人倒是时常出没的。
此处有一母柱,许多略矮天柱,正是传送阵的所在。
周天星辰殿作为核心弟子修炼之处,被封锁于虚空之内,那么宗主与诸多长老所在之地,自然便是在另一片虚空里了。
也同样,需得用传送阵,方可抵达。
那领路人很是严肃,一路也不曾与师兄弟两人多做言语,待到得这些天柱之前,便挑了一根,言道:“且跟上吾。”
徐子青自是一笑:“是,我等知道了。”
随即,他便与云冽也踏足上去。
就如同进入周天星辰界时那般,此处也是一股绝强吸力传来,叫他们犹如穿越无数空间一般,直冲而上。
眨眼间,便到了一处所在。
徐子青立稳后,不由就是一怔。
入眼之处,满目俱是白云。
足下滚滚云层,这般情景,竟好似天界一般。
在那无数白云之间,有许多大小殿堂悬浮,但哪怕最小的一座,都不比那周天星辰界中的星辰小,每一座都是巍峨无比,尤其众殿环绕那座,几乎要顶天立地,散发出极其强烈的威压。
——即便是他们这两个大乘期的修士,亦是觉得压迫深重,不自觉就要被其所摄。
徐子青震惊一瞬后,立时恢复如常。
云冽神情不动,目光一扫,已看过一遍。
这一对师兄弟曾几乎见过天地崩塌,这些殿堂气息再如何恐怖,又怎能当真叫他们失神呢?
领路人见状,也是暗暗点头。
这时候,那领路人方才言道:“此地乃是我宗重中之重,本宗最核心的人物,皆在此地居住。主殿之内,有宗主占据,而周围诸多大小殿堂,则为散仙与其从属居所。此处虽非是只有散仙以上强者,但若不是对宗门忠心耿耿,立下了道心之誓者,亦是不能来的。”
便也是说,此处所居,都是宗门心腹。
就连徐子青、云冽这类星级弟子,即便天资超卓,即便仿若有无限前程,也不得在此地久留。
徐子青暗忖道:难怪这里散仙居多。
只因散仙要经历九次雷劫才可能飞升,其间数万年,皆与宗门绑在一处,要想避过雷劫,也少不得宗门相护。
于他们而言,对宗门自然比起寻常的弟子来,还要更忠心许多倍的。
毕竟,他们与宗门,才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多时,已然到了群殿之下,再要往前方走,却是走不过去的。
许多城池都会封锁虚空,有禁空法阵,倒是此处,禁了在云层上行走了。
领路人腾空而去,又道:“跟上。”
师兄弟两人不敢怠慢,只紧随其后。
徐子青赫然发觉,在这一路遁行时,途经之地,也有许多法阵隐隐闪烁光芒,散发出极为危险的意味。
若是一旦不小心沾上,恐怕即使是他们这大乘期的修士,也会非死即伤!
——宗门重地,果真防守严密,叫人再不能侵犯的。
很快,三人就到了更高之地,距离那主殿,也越发近了。
前方突兀现出一道天梯,也如同白云造就,一阶一阶,直蔓延到那主殿之前。
徐子青和云冽,就和那领路人一般,拾阶而上。他们走在此处,如履平地,倒也显出几分悠闲。
过了一刻钟左右,终是到了那主殿门口了。
三人才刚到得门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出现在了主殿深处。
这主殿内部之大,几乎要形成另一个世界般。
徐子青往四处略看了看,只见到一望无际万里河山,但转念又化作了漠漠黄沙,广袤无边,随即化作汪洋大海,化作漫天星辰,终究再度做了个古朴的殿堂,却又在四壁之处,布满无数纹路,诡秘奥妙,稍一窥看,竟是头脑晕眩。
这里,当真是好生古怪!
突然间,一道极耀目的光芒亮起,直接砸在了内殿那高高主座之处。
原来那乃是个一身皂衣的年轻人,看起来似乎只与徐子青、云冽等差不多的年岁,甚至气息极其收敛,好似凡人……可睁开眼时,却仍旧带有一种极悠远之感,仿佛沧海桑田,都在其中明灭不定。
领路人悄然消失了。
师兄弟两个立时明白此人身份,当即行礼道:
“弟子徐子青,见过宗主。”
“弟子云冽,见过宗主。”
那皂衣年轻人微微抬手:“不必多礼,看座。”
语毕,就有两个石座骤然出现在师兄弟二人身下,把他们直直托了起来。
整个过程,不带半点烟火之气。
徐子青略有所觉,这位宗主,并不像纪倾宗主那般和蔼,而是颇有威严模样。
这大约,也是因他执掌周天仙宗这庞然大物之故,因格局更大,自也威势更重的。
不过,对于这般人物,他们这些做弟子的,还是少说话为妙。
皂衣人道:“尔等来自下界,却可勤奋自守,苦修不缀,更于短短时日里得成大乘,可见奇遇连连,亦闯过无数危难,不论资质气运,俱是绝佳,当为我宗此代最出众之弟子。本座关注尔等久矣,如今适逢其会,也当与尔等相见。”
徐子青恭声道:“但凭宗主吩咐。”
云冽虽无言语,却与师弟一般,等候这宗主所言。
皂衣人方才赞了两句后,也不多说,微抬手,便将两道银光打来。
这力道不大,气息也无恶意,显然是有物相赠。
徐子青立时接过,云冽同样为之。
师兄弟两个垂目一看,就见到手中所托,乃是一块两寸长的令牌,通体银色,却绝非银子打造,而是一种极润泽的触感,看不出是什么宝矿所制。
而令牌中心,却写了几个字:
一面为“徐子青”,一面即为“云冽”了。
很显然,此物正是两人分别持有。
只是,这令牌,却有什么用处?
那皂衣人身居高位,说话时也是简洁:“尔等天赋卓绝,意志不凡,正为千年来极出色的年轻后辈,故而可得这一令牌,前往道元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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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
十年一度群域小比,百年一度风云榜战,千年一度道元大会,皆为省事。
前两者倒是容易,但那道元大会,却是颇为神秘的。
当年杭域主等人告知他这等事情时,只言道那道元大会极难有修士得到邀请,但一旦受了邀请,便立时地位大涨,往往好处极多——宗门的赏赐,也极其丰厚的。
但具体那道元大会是如何行事,内中有如何安排,所邀修士需得有什么特殊之处云云,都是不曾透露在外。
只大约明白,那需得是极优秀的修士,方有那等资格。
因徐子青与云冽来到乾元大世界总共也不过只有数百年,自己年纪也远远不及千岁,经历事情却是极多,少有能闲暇时,自然也不曾如何留意。
可这便好似“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们并未留意,反倒在今日得了这令牌。
徐子青心里不解,自然询问:“宗主,不知那道元大会……”
皂衣人声音淡淡:“唯有千岁以下得成大乘者,方可受邀。道元大会非为一界所设,而是上三千大世界,诸多一品大宗联盟起来,开辟出一块领域,千年一度,邀请一时人杰。而每一位受邀者,一生之中,也只得一次罢了。”
这位周天仙宗宗主,就好似一位无情无欲的谪仙般,言语中虽是表明对这师兄弟二人很是看重,但却未有什么情绪,比之云冽修炼剑道时那般无情无心、无惧无怖之态,也不遑多让。
不过,他却也将那道元大会之事,说得十分清楚。
原来那道元大会名气甚广,而知晓详情者甚少,便是因为它牵扯到一件乾坤至宝。
那至宝敢以“乾坤”为名,非是有绝强攻击之力,也非是有绝佳防御之能,反而是一件能够承载元神,相助修士参悟之物。
当年至宝出世在界外虚空,震撼九千大世界,但因其所在之地与上三千极是接近,且这上三千之人也对那至宝志在必得,就有上三千大世界无数散仙想尽办法进入虚空,使出了百般手段,将其得到手来。而其余中下三千大世界中人,在还未尝看清那至宝模样时,已然失去至宝踪迹,只能黯然返回了。
可是这样的至宝,但凭哪个上三千大世界想要独吞,都会引发众怒,随后经由商议,就又遣来数十万散仙同心协力,把那至宝与上三千大世界气息相连,独自安放在一处特殊所在,由这些大世界安排散仙进入其中看管,数万年一度交换,每千年发放令牌邀请杰出弟子进入其中,做一个道元大会,也是分享至宝之意了。
是以那道元大会实为赠予好处的一个大机会,唯独那么少之又少的一群人,可以前往。每千年间,一个大世界里能出现一二个资质那般不俗之人已然了不得了,因此在每一次的道元大会里,至多也不过就数千人数罢了。
可进入道元大会后,究竟那至宝如何赐予好处,就连这周天仙宗的宗主,也是不知——通常能受邀之人,都能成功飞升,周天仙宗历来宗主,皆是散仙……
所以,即便是宗主,也是不知。而就算有那些自道元大会归来的奇才,他们也同样受了约束,是绝不可以将其中详情告知外人的。
……这才是导致道元大会尽管无数人知道它乃是千年一度,却是无人能够描述的缘故。
徐子青听了后,有些恍然。
这应当又是他与师兄的机缘了。
既然那道元大会如此特殊,那至宝应当也极是不凡的,且要求所去之人俱为大乘……应当,是对渡劫有极大用处。
想到此处,徐子青朝那皂衣人行礼:“多谢宗主指点。”
皂衣人神情亦是淡淡:“此后你二人莫要闭关,约莫四五日后,此令便有异象。到时自会将你等送入过去,也无需其他准备了。”
徐子青再道谢:“是,弟子明白了。”
之后,这皂衣人就将师兄弟两个挥退,并不留人。
那引路人再度出现,带领他二人离开此地,再经过无垠云层,穿过传送阵法,才与他们告辞。
待两人回到五陵山域后,杭域主含笑迎来:“未曾想,你二人居然都能受邀前往道元大会,当真让老夫欣慰。”
徐子青一怔,这么快杭域主竟也知道了?他原本还要自行说来的。
杭域主看穿他的疑惑,就笑道:“方才尔等去后,又有人颁下宗主法旨,因你二人受邀之事,厚赐许多奖赏于我五陵一脉,十分荣耀。老夫等人,自也都知晓了。”
徐子青这才明了,也就和师兄一起跟随杭域主,再来到那泉水边,把宗主传召后,所言之事,尽数说知。
杭域主知道这些,也不会说与他人,只吩咐两人此去切切小心,也就是了。
徐子青与云冽听得,自也受教。
随即,他两个便只打坐观想,并不沉浸到那意识深处闭关的。
待得整整过了五日,正卯时,两人置于储物镯中的银色令牌,忽然不声不响钻了出来,在他们面前放出万丈白光。
师兄弟二人同时睁眼,便见到白光里,令牌骤然化作了两头足有十丈大小、好似真凤一般的银禽,栩栩如生,极是美丽,就连那一双眼,也很是灵动,仿佛当真是活物一般。
徐子青与云冽对视一眼,身形微晃,已然盘膝坐在了那银凤之上,旋即银凤张开双翼,就仿佛掀起两团云雾般,猛然扶摇而上,直冲天际!
那一瞬,就似乎有两道星光腾空,乍然明亮。
如此情景,杭域主自也发觉,他抬眼一看,便见到自己那两位弟子这般招摇,面上不禁露出两分笑意来。
然后,眼见两道银光消失,他才重新垂眼,再来不断积累起来。
只望着两个弟子,能在道元大会上,大有所得……
·
银凤飞得极快,周围风声呼啸,哪怕徐、云二人修炼有成,也被那罡风刮得衣袍猎猎,长发飞舞。
徐子青的心情,却颇是惬意。
平日里,修士行动往往是用遁光,纵使在赶路时,也时常仅只撕裂虚空,却少有这等畅快之感。
现下有银凤代步,反而叫人心思开阔,就像是被罡风将一应杂念,也都吹去一样。
不知飞了多久,两侧风声始终不停,而那银凤飞得,却慢了些许。
此时,的确是有些异状。
徐子青能察觉到,在他周围,好似有些挤压之感。就如同被置身于水银之内,四面八方,都不断推挤,上升得也有些困难起来。
他将神识外放,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一层薄膜……
几乎是刹那,他想起一物来。
界膜!
若是界膜破损,也唯独只有散仙方可进入界外虚空,能抵抗虚空风暴绞杀,若是寻常修士,哪怕是如今有了大乘境界的云冽,以最大限度用剑魂催生剑意护身,也支撑不得多时,更是对剑意消耗极大,一旦耗尽,便要陨落。
而若界膜不曾破损,那散仙便只得借助仙器,才有可能短暂由界膜开启通道,进入那虚空之内的。
徐子青曾为倾殒大世界修补界膜,现下也就认了出来。
这银凤,想必也是穿界之物了。
——想来也不奇怪,要连接三千大世界的气息,乾坤至宝当然也只能安置在虚空之内,不过这虚空却不同于那九虚之界,而是由至宝并那许多散仙之力甚至更多其他珍稀之物开辟罢了。
只不过,若是每每要用银凤迎接上三千的修士进入虚空,炼制银凤所用之物,定然也是珍贵无比。
上三千联盟起来,所出的,也果然是前所未见的,绝大手笔。
正想时,银凤的鸟喙里,倏然吐出了一团银光。
这银光好像一颗流星,直接在前方扫荡出一条银色道路来,而这两头银凤一齐开出的路,自也格外宽阔。
隐约间,仿佛都能看见那虚空了。
随后,两头银凤一前一后,就立刻闯入通道之内。
徐子青稍一回头,正见到身后银色通道急速缩短,最后化作针尖大小的银光,就此消隐而去。
他再转头回来,前方,正是一片黑暗。
这就是……无尽虚空?
与此同时,猛烈的虚空风暴好像无数利刃,自四面八方切割而来!
徐子青眼瞳骤然收缩,下意识的,就要将全身真元,都护持在身体之外。
然而……
那虚空风暴刚刚到来,却被一层银色光芒阻拦住了,一丝半点,也不能泄露进来。
原来是银凤身上,又焕发出极美的光彩。
正是防御虚空风暴之用。
徐子青心境很快平和。
难得来到这虚空,却让他想要瞧一瞧,他所在的那乾元大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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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
于是,徐子青便转过头去,投向后方。
霎时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雪白的光斑,如同白玉符一样,散发出纯净的光芒。而在这光斑附近,还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微芒,缠绕着、旋转着,就像是许多的白色玉沙,渲染出星河一样美丽的景色。
这并不是唯一的“白玉符”。
在更远的地方,与“白玉符”相接近的所在,还有缠绕着蓝色沙粒的“蓝玉符”,有莹绿沙粒的“绿玉符”,仿佛缠绕着火云的“红玉符”等。
林林总总,色泽各不相同,一片一片地,如同缀起的玉片,仿佛互不干扰,又仿佛有些隐隐的联系、
每一个,都有剔透之内,笼罩着层层光晕。
那些……
徐子青忽而明白。
银凤所冲出的乾元大世界,正是“白玉符”,其余仿佛与它有些关联的,自然就是其他的上三千大世界了,而那些“沙粒”,应当就是大世界周围环绕着的,无数的小世界。
它们孕育了无数修士,无数凡人,那般浩大,一望无尽。
可原来,在无尽虚空里往那处看,竟是这般瑰丽,难以言喻。
银凤越飞越快,穿越虚空,昂然前行。
徐子青左右四顾,更能瞧见好似也有些许银光,带起蒙蒙雾气般,从许多“玉符”里迸射出来,拖曳长长光芒。
看起来,又仿佛是流星一般,璀璨明媚。
全部,都奔着一个地方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转瞬,又仿佛是恒久,终于,有陌生的光亮自前方传来。
徐子青抬眼去看,有些讶异:“师兄……”
云冽道:“钟世间之玄奇。”
徐子青也点了点头,叹道:“的确如此。”
在那虚空之内,一个巨大漩涡之中,有成片石山,散发出洁净的光芒。
那石山犹若钟乳石,以那漩涡为壁,下方刺起,上方倒挂,好似石帘,又好似牙齿,而每一座石山上下交错,又与一种灵芝般形状的石台交织在一起,最终形成好似台阶一般的物事,一直延伸到漩涡深处。
也不知当年那些散仙是如何施为,做成了这般奇妙之态。
银凤到了此处,一拍双翼,直冲进去。
霎时间,就落在了其中一片“灵芝”上,随即,居然消失了,重新化作了令牌,落在这师兄弟两人手上。
徐子青往左侧看去,他那师兄云冽并非与他落在一处石台,而是临近那片,两人之间,相距得倒是远了些。
而足下的“灵芝”,也很是光滑莹润,远看像是石头雕成,可现下踏在上头,就只觉得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泛有七彩,极是奇异了。
然后,“灵芝”动了。
徐子青眼见它们旋转起来,一直往前方延伸,他与师兄也算并肩而行,另外再远些的所在,还有同样的“灵芝”,也在同样作为。
在那些“灵芝”上,亦有同样身份的年轻修士,被依次传递,若行云,若流水,流畅无比。
渐渐地,“灵芝”走得越远,徐子青与云冽,也入得更深。
待往前又不知行动了多少里后,更为明亮却也柔和的光芒,就映入眼帘。
原来被这些“牙齿”、“灵芝”包围的所在,是一座奇异的殿堂。
它像是被一张巨口含住般,下方垫着长长的、如灵舌一样的玉台,而玉台上,就坐落着那四四方方,规整无比的庞大建筑了。
这建筑,是镂空的。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灯盏,静静悬浮。
而所有前来赴会的杰出修士,到如今,却显得有几分像那扑火的飞蛾了。
徐子青这般想着,不由有些失笑。
他足下的“灵芝”,却已以极快之速,把他送到了那殿堂之前了。
徐子青朝身侧看了看,师兄云冽,也到了此处。
两人对视一眼,携手抬步,走上台阶。
随后,他们便立在了那气势恢弘的大门前。
果然四周封闭,犹如琉璃盏,缤纷焕发彩色,其质又清透,华美无比。
徐子青心中暗赞,和师兄一起,走进其中。
在殿堂之内,有无数同样清透的蒲团,也是如同琉璃一样,错落有致,放在各处。
在不少蒲团上,已然坐了有人,还有一些修士,正择取蒲团而坐。
每一位修士,都是悍然而来。
他们气质各异,卓尔不群,一身气度,都是人中之龙,气息之盛,俱是举世难寻。
不愧是聚合一界千年气运的佼佼之人,几乎每一位都如同皎皎明月,遗世独立。反倒是如徐、云二人这般携手同行者,几近于无。
徐子青往四处瞧过,就寻了个僻静的所在,拉了师兄,往那里走去。
左右无人,两人就各踞一个蒲团,安心坐下。
刚刚盘膝而上,徐子青便觉出一股极清凉之意直透入紫府之内,似乎识海里的那法则虚影,也变得有了几分凝实——或者说,能叫他观想得更加清晰一般。
他心里一动,不由询问:“师兄,你如何?”
云冽稍一体悟,答道:“明心净神,法则更明晰矣。”
徐子青暗忖,师兄与他的感觉一般无二,可见这蒲团像是能相助于他们观想天地法则的,难不成,这就是至宝?
一转念,他又觉得不对。
若是至宝只不过能有这些提升,也不至于叫人趋之若鹜了,更不值得还硬生生要在这无尽虚空里开辟出一处安放之地来。
不过,徐子青却也觉得,既然连这里给人打坐的蒲团都有这些效用,那么真正的至宝,应当有更大威能才是。
只是暂且不知如何使用,亦不知有什么机会罢了。
师兄弟两人都是心境稳固之辈,虽觉得蒲团有用,倒也不会在情况未明前先行修炼,只坐于其上,便来打量周遭。
恰此时,那银凤所化的令牌又再度冒了出来,直接没入蒲团之内。
同时,这蒲团就仿佛与两人心血相连,竟好似已成了被他们炼化过的法宝一样。
徐子青一怔:“观想蒲团?”
云冽道:“我亦如此。”
原来他两个都生出这般感觉来。
徐子青不由想道,莫非这蒲团倒是被赠给他们了不成?但又觉得或许这不过是个凭证,用以叫他们在这殿里通行之用。
而事实,似乎也的确就是如此。
徐子青本要离开蒲团,观察究竟,却是发现自己好似被什么无形之力定在了蒲团之上,居然脱身不得。他又运起全身真元,意图挣扎,也是不能。
这般一来,倒好像他就被困在了蒲团上似的,禁锢了他的动作。
他一指点去,毫无用处。
云冽并指点出,一缕七炼剑意焕发犀利寒芒,直接斩向蒲团。
然而这剑意入得蒲团后,只发出“噗”一声响,已被蒲团吞了进去,竟再不曾吐出,也不曾有半点损伤。
师兄弟两个,居然都无能为力了。
徐子青皱眉,略思忖后,不再尝试。
他转而再看向其他修士,就见到那些人等不论男女,不论修为,只消择了蒲团坐下的,都不曾起身。也确有其他修士,也使出神通术法,对付蒲团,但他们所施之法,在落向蒲团时,也如同泥牛入海般,没了任何消息了。
真是怪异极了。
的只不过,道元大会由来已久,多少年下来,也不曾听过它要坑害修士,这蒲团是奇怪了些,想必也是无害的。
如此,便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徐子青和云冽都非是那等焦躁鲁莽之人,也就静心等候。
这殿堂里,众多蒲团上都陆陆续续坐上了人,每个来到此处的,都会如先前师兄弟两个那般尝试,自然也都是不成的。
而凡是能够受邀来此的修士,无一不是他们所在大世界中数一数二的年轻俊杰,能在短短时间里大大大乘期这等境界,当然也各有长处。
没多久,试探不出结果,也多是和徐、云二人一般等待,只有极少数的修士,方会在口中嘀咕,像是有些不稳重的模样。
渐渐地,所有的蒲团上,人已满。
殿堂之内,则突然响起一个极宏亮的声音,威严势重:“尔等天之骄子,来此是为大道!”
众人不约而同,都是说道:“是!”
那声音又再响起:“若要悟道,需得直指本源,观其端倪,究其根底,以身相合,以道相合——且看!”
话音落下时,殿堂之内,骤然生出变化。
所有人的周围,都生出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而这雾气在刹那间,就化作了好似画面一般的东西,似乎形成一条河流,对着这满座之人,冲刷起来!
这一瞬,直叫人头脑发晕,像是被无数的消息,挤爆了识海!
正这时,最后一声提点,也响了起来:“有何造化,只看自身!”
下意识的,众多修士,都不敢怠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所有留言砸雷和灌溉的宝贝儿,群抱群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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