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王子
蒋奇峰这样嚣张的挑衅,几乎是挑断了我们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嘉仇也顾不上什么名声好坏,直接将蒋父软禁起来,就关在大宅里,谁也不准出入。同时,遍寻全省最好的律师,想要给斌哥减刑。
而我这边,也得到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因为之前贩婴案和黑诊所案的主嫌疑人,变成了这场杀人案的受害人,所以两案都归到了钱陌远手上。
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泄露一点内幕。直被我问得不耐烦了,干脆堵死了话头,“我的职责要求我只字不提,开庭之前,不要再联系我!”
啪嗒挂掉电话,竟然是一点缝隙都不给留。
来回奔波了几天,却始终徒劳无功。带着一身洗不尽的尘土气息,我倒在了床上,只觉得身上被巨石碾压过几遍,连骨骼之间都松到快要散开。
一觉又沉又长,我却睡得极其不安稳,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陈妙死前的片段,几乎一刻不停。
粗粝地呵了一声,我猛然睁开眼睛,胸膛不断起伏,额头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冷汗。
没等我回过神来,额头上多了一个热烘烘的东西。
仰头一看,一只小手握着白色的毛巾,替我擦着,小脸上分外正经。
见我直直看着他,蒋若星也不受影响,继续认真地擦着,馒头一样的小手被热气熏得红通通的。
“好了,不用了。”按住他的手,我坐起身,脑袋里忍不住绷起一疼。
学着大人的样子,蒋若星一下下抚摸着我的额头,无声地安慰着。
捏了捏他肉肉的小手,我拉到了嘴边,亲了亲手背上的几个小肉坑。
比起当初在裘灵月手下,小家伙已经判若两人,干瘦的四肢逐渐充盈,皮肤也变得白嫩嫩的,仿佛戳一戳,就能冒出水来。
即使是寡言少语,反倒显得比同龄孩子更加懂事,招人疼爱。
“小宝,谁送你过来的?”
他口齿清晰,“爸爸说最近很忙,让我来这里。”
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我知道嘉仇是想让蒋若星来分散我的心思,免得又钻牛角尖。他总是这样面面俱到,自己却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对“嘉仇爸爸”的小心思有些怅然,不自觉柔声说,“阿姨知道了,谢谢小宝。”
中午时分,我站在厨房里,切着砧板上的蔬菜。许久没有下厨,动作都慢了很多,不过也没有人会催促,安静平缓的节奏就这样不断响起。
蒋若星就坐在餐桌上,手里握着铅笔,在本子上认真地写着老师布置的作业。
不一会儿,手机嗡嗡作响,我放下刀,将它拿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我皱了皱眉,直接挂断。
对方却像是和我卯上劲儿了,下一秒又打了进来。
我有点无可奈何,“你到底要怎么样。”
话筒那边,贾代娴的声音有点发紧,“苏扇,斌哥会被判死刑吗?”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知道。”靠在台子上,我接着说,“就算你一天三个电话地问我,我也给不了你要的答案。”
自从事发之后,她就变得很焦灼,总是不停地和我们解释,这件事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蒋奇峰会利用她的名头,而去绑架陈妙。
果不其然,她又开始旧事重提,“苏扇,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你帮我告诉少东家,我——”
“你有完没完!”斥责一声,我看见蒋若星抬头看我,随即背过身子,强压下怒火,“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想找个心安理得吗?不管你愿不愿意,结果已经无法挽回,你要真想忏悔,自己烧香去地底下问陈妙!”
直接挂断电话,我心情不快地将手机扔回了桌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这种恼火何曾只是对贾代娴一人,却是对我自己、对所有人的。我们心里都藏着愧疚,可是我们又该和谁去说,找谁原谅?
平复好心情,我压抑下情绪,继续切菜。
坐在餐桌上,我和蒋若星面对面,开始和和睦睦地吃饭。望着对面的小人,我起先是时不时瞟一眼,后来干脆是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他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先用勺子舀起一口饭,然后在上面加上一口菜,再送到嘴里,从来不多也不少,就像个小机器人一样,严格遵循着程序。
然而,蒋若星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小主人。但凡吃到胡萝卜和肉块的时候,他的动作显然就迟钝了很多,尤其塞进去之后,飞快嚼上几口就吞下去,一脸苦大仇深。
打从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便止不住地想要逗逗他,故意喂了好几次胡萝卜,他挣扎了一下,还是不得不吃了下去。
接收到他幽怨的眼神,我不敢再逗了,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继续自我投喂。
吃完饭,小家伙从包里拿出了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递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一张宣传彩页,邀请小朋友和家长一起参加幼儿园的植物节,时间就在明天。
“小宝要参加?”
他点点头。
看了一眼时间,是在周日下午,我没有什么事情,就一口答应,“好,那阿姨陪你去。”
到了第二天,我带着蒋若星来到了幼儿园,却正巧撞见路口那辆圆滚滚的卡通轿车。孟若棠靠在车门口,一身西装革履的派头,怎么看怎么不搭。
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们走近,他看了将若星一眼,皱眉说,“昨天你提前放学,没有告诉我。”
蒋若星不为所动,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每到蒋若星放学的时候,他都会雷打不动地过来接,就算十次里十次都不会被搭理,他还是风雨无阻地过来。
我看了他一眼,没话可说,牵着蒋若星的手,“咱们进去吧。”
然而,等我们一到操场上,结果瞬间就尴尬了。
看着面前穿梭来去的各种“胡萝卜”“大南瓜”,我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这是一个亲子节日,大家都扮演成故事里的植物角色,然后表演节目。
看着自己手里的铲子和小桶,和蒋若星大眼瞪小眼后,我讪讪一笑,只觉得自己傻透了。
没有准备服装和道具,我们只得坐在一旁,看着别人投入地做着游戏。
不一会儿,有个扎着牛角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小脸红扑扑的,“蒋若星,你看我今天好不好看?”
说着,还牵起自己的裙摆,滴溜溜转了一圈,“今天我扮的是灰姑娘,我爸爸是南瓜车,妈妈是白鸽……我,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子!”
一句话,让我忍不住呛了一口——没有想到,现在的小姑娘都流行这么奔放的。
蒋若星虽然一副硬邦邦的冰块脸,但是面对小姑娘的示好,一下子口气就没那么僵硬了,“可是,我没有马,也没有宝剑。”
“啊,怎么会这样……”小女孩显得尤其失望,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小小人生的重大打击,“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呀!”
一瞬间,蒋若星的耳朵就红了,迎风招展,“对不起。”
看着这两个愁眉苦脸的小东西,我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哀伤的情绪。
以拳抵唇,我挡住了绷不住而翘起的嘴角,直到背后响起了另一个硬邦邦的声音,“蒋若星,我可以当你的白马。”
一扭头,我的表情就冻在了脸上。
面前这头“高头大马”,穿着一身滑稽的白马套装,嵌在马玩偶中的那张脸绷得紧紧。
他撞到了我的视线,瞬间一下子逃也不及地闪开,两只耳朵简直红得要滴血。
我慢慢合上了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巴,在心里默念——这种蠢样,绝对可以成为他孟若棠成功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黑历史。
然而,有人却欢喜得不得了。小女孩一下子哇了一声,紧紧抱住了孟若棠的大腿,“老叔叔,你是我见过最棒的白马!”
一个“老”字让孟若棠脸色一变,不过他很快就敛起情绪。屈膝蹲下,男人半侧过身,将宽阔的“马背”露给了蒋若星,“王子大人,请随我去取你的宝剑。”
踌躇了一会儿,蒋若星还是伸手搭上了孟若棠的肩膀,直直地挺着腰背,仿佛真的是一个即将出征的王子。
很快的,孟若棠从提来的纸袋里翻出了一把崭新的宝剑,递给了背后的小家伙。看样子,恐怕早就有备而来。
随即,他突然朝我转身,将一个苹果模样的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
摸了摸碧绿的苹果梗,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一齐走入了人群中。
在一群奇装异服的家长中,我的尴尬感觉慢慢减退,目送着小王子和小公主欢快地跑来跑去。
在小伙伴活泼的引导之下,蒋若星也慢慢放开了表情,甚至主动牵起了小姑娘的手,引得周围的家长们还起哄了一番。
我忍不住暗叹一声,难道这小家伙的天赋都点在了撩妹上不成?
过了一会儿,园长走到台上,宣布要请几个家庭上来表演节目。
“我!我们要参加!”
齐刷刷地看向身边兴奋的小姑娘,我和孟“白马”对视了一眼,顿时觉得有点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