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1.
曲淼的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
蒋卓晨是什么意思,故意变成唐天予是为了耍他?!那一张混合着蒋卓晨与唐天予的模样的脸还在继续改变,又过了三四分钟,他已经完全、彻底的不再是蒋卓晨,而成为了让曲淼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
曲淼是那样的愤怒,却又身不由己地为那张脸所吸引,他咬紧牙龈,心跳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感受中加速,他的身体和心里都充满了激烈的冲撞,让他呼吸难受。他冲上前,顾不得其他人在场,狠狠往那个该死的浑蛋的方向砸了一拳。
“够了!停下来,蒋卓晨!”那个浑蛋怎么不去死!
里边的男人似乎没料到曲淼的情绪激动成这样,他们四目相对的刹那,“唐天予”的眼神惊讶地闪了闪。那一张英俊年轻而正直的男人的脸根本没法让曲淼骂出难听的话,哪怕他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唐天予。
只有那双眼睛,让他清醒地明白这个人绝不是唐天予。唐天予永远不会用戏谑、锐利的目光去看任何人,他有一双忠诚的,明亮而让人有着安全感的眸子,被他凝视着,就会让人错觉得到了世间所有。
但那一双眼睛所凝视的方向永远不会朝往曲淼。哪怕他和曲蓝在一起的时候,那个人也总是在捕捉着曲蓝的身影。
蒋卓晨不会懂唐天予对他意味着什么。这个该死的浑蛋永远都有加深他厌恶他的程度的本事。
他的怒气让沈雷和任秘书都不明所以,幸好蒋卓晨还有一点仅剩的良知,在曲淼发飙之后,里边的男人没有再继续,他通过再一次的面部模拟“换”回了自己的脸。
这一次,曲淼确定这项该死的技术是真的了。
任秘书很忙,午后的这个环节,也是他繁忙中的一环。在得到蒋卓晨的认可和承诺,以及曲淼的“先向家里汇报说明”后,任秘书就急着要走。
“我下午还要陪李书记去下面镇上走一趟,得早点去,不能耽误太久。”任秘书一边往外走一边看时间,看起来真的很赶。沈雷把三人送到电梯,任秘书说:“你回去吧,我的车就在下边。投资的事有小蒋在,我相信没多大问题的。”
曲淼站在一旁想你还真是相信蒋卓晨,不过这话倒真让蒋卓晨骑虎难下,虽然这人看起来也没想下来。
沈雷果然就没再送,专用的电梯一到,三人走了进去,沈雷停在外边向他们点了点头,不再跟进。在缓缓下降的过程中,任秘书转头看了看站在右侧的蒋卓晨,又看了看另一边的曲淼,“哎”了一声:“你们年轻人的私事我也不方便过问,但小蒋,今天的事呢——我看也是你做得不对。否则小曲也不会被你欺负得快哭了。待会儿你好好向小曲赔罪,回头我会问小曲,如果你没好好道歉我一定要找你算账。”
曲淼心想,我什么时候被他欺负得快哭了?我是被他气得想杀人,而且想杀的就是他蒋卓晨。
蒋卓晨隔着个人在曲淼耳朵里笑:“是我错了,我会处理好的,您放心。”
曲淼想处理是什么意思?你要是真想赔罪不如给我跪下来,从头到尾把你做过的好事全部谢罪一遍。“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蒋总。”他睨着蒋卓晨哼笑。
“曲总,”蒋卓晨转头面向他,双唇微抿,向两边拉出一道无耻狡猾的弧度,“当然是你说了算。”
这时电梯到了底,“叮”地轻响一声,任秘书摇摇头笑了笑:“你们俩呀,年轻真是好啊。”
曲二少心里想,你知道个鬼。任秘书的车就停在电梯口,他回头对蒋卓晨说:“我就先走了。今天书记本来是想亲自来的,但他真的太忙了,等回头找个时间我们再上书记家拜访。小曲你也有啊。”
曲淼笑容满面地应承感谢,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跟蒋卓晨一起送走了任秘书。
蒋家跟g市这几位的关系,还真的不错嘛。
任秘书的车屁股还没消失,曲淼一脸的笑意都下了架,他松了松绑缚了自己一天的领带,回头便跟蒋卓晨say了goodbye:“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我自己走,不用送了。”
曲淼说完就走,毫无留恋可言,蒋卓晨看着他潇洒利落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禁莞尔:“翻脸比翻书还快,要不是你对某人那么痴心绝对的——我还真以为你没心没肺呢。”
只可惜曲淼已经走得远了,蒋卓晨站在原地望着那名年轻的、从不被人看好的纨绔,第一次发现对方洒脱无拘的背影里藏着些别的东西,比如,孤独?
哈。
曲淼对g市不怎么熟,不过还是有三两朋友。从科技大厦离开之后曲淼立刻就去跟人碰了头。
g市的红岭是当地有名的景点,红岭的灯塔是那里的标志之一。当年曲淼合着给自己的一位大明星好友李纯熙投过一部电影,那片子的主要取景地就是红岭。
那是曲淼挥霍了钱最后还取得到了回报的唯一一次投资,所以曲淼对红岭这地方颇有几分好感。
除此之外,最有名是建在海中的帆船酒店,去年刚建好的帆船酒店与老灯塔遥遥相对,站在高高的玻璃墙下,无论在什么角度总是能看到波光粼粼的大海。曲淼到的时候,那几个人正在酒店的顶端玩儿跳楼机。
这大概是建在海洋上海拔最高的跳楼机,它立在酒店的至高处,远望像是帆船上支出的桅杆,事实上谁来谁知道。
曲淼一到就被人押了上去。
“草,什么叫濒死体验,你也来试试。”他刚巧看到他们一个个软着腿滚下来,某人立刻拉着他进去把他扣在位置上,发着抖给他上了安全措施。
他低头看着自己给人绑的严严实实。这玩意儿他在读书早就体验过不知多少次,不论高低都毫无乐趣可言。
那三个脸色惨白的人围着他,见他一脸百无聊赖,都忍不住想,马上你就知道死的感觉了,嚣张个屁。
“做好准备了吗?”他们问。
“还用准备什么?这才几十米?”曲淼抬头看看,态度狂妄。
“哎,你这个天真的傻瓜。”他们摇摇头,面上却都露出了诡异而幸灾乐祸的笑容。而后他们退到了护栏外,有人对操作室招手示意了一下。转瞬,曲淼感到跳楼机开始动了,但并不是在往上。
他在转动,准确地说是座位在转动,他突然想到,这跳楼机不是建在地面中央,而是紧靠边缘,打开护栏走进来时是面朝酒店内,而一旦转动——
他在缓慢的移转中朝来时的方向扭头,他的损友们在朝他挥手,有个家伙开始唱“再见吧我的好朋友。”下一秒,曲淼听到“咔”的一道金属嵌入的声音,他的脚所悬空的地方不再是酒店的地面,而是一百多米的海洋高空。
他妈的。
这是曲淼冲上天空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如果早一点对这玩意儿做调查,他就会知道这有名的跳楼机到底多么有趣了。
玩过这么多年,这是曲淼第一次真正体验什么叫“跳楼”机。他直飞天空,以一百多公里的速度,在酒店为跳楼机专设的凹陷处一层又一层地疯狂跌落,他可以从身侧的玻璃墙里看到天空和自己,但他无暇去看,他只是在砸向大海。
转眼海洋就在脚底下,跳楼机的速度丝毫未收,曲淼甚至觉得下一秒他便将被大海拍断了腿,撞散了架。那些肆意与浪漫的凭海临风都是假的,只有一种打心底来的惊恐瞬间让大脑变得麻木。
就在这时,他坠入了海洋,在他掉下去的前一刹那他都不敢相信设计师真的敢这么玩。
但他真的投入了大海的怀抱。不知从哪里来的玻璃护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围住了他。他坠入海水,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当他睁眼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来这就是从死到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