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节前
司棋叹了口气,入画也道:“是呢。袭人家里还有个母亲,又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听说对她极好。如果她出去了,有哥哥母亲做主,还能嫁个好人家。你却不成了。看来,你也只有靠自己了。如果你的运气好,将来还好说,如果运气不好,遇见一个贪花好色的男主子,你就倒霉了。哪怕你已经嫁了人了,也躲不过去。”
司棋道:“可不是呢。”
晴雯道:“如果我还在荣国府里,我就要担心了。可是如今我却是在这里,那我就不用愁。我们姑娘也好,我们二姑娘也好,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我虽然生得好,也是这容貌上却是不及的。如果说心灵手巧,我们姑娘更是甩了我几条街去。有了我们姑娘,哪个人会看到我这个容貌才干都远远不及的丫头?而且我比我们姑娘大几岁。我们姑娘颜色正好的时候,只怕我已经年老色衰了。”
“哎呦呦,你这个丫头,居然说起这个来了。”
“不过,晴雯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些丫头,如果放在云姑娘面前,还可以为自己的容貌在心里得意一下;在宝姑娘面前,还可以笑话她们薛家不成样子。可是在林大姑娘林姑娘面前,我们也只有心服口服、自惭形秽的份儿。”
“说得也是。不说别的,就说这功课的事儿好了。我和入画也是伺候过大姑娘的。还记得大姑娘在家的时候,老太太和二太太可上心了,先生、嬷嬷,都是挑了上好的来。大姑娘屋里,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呀,就是我们当年也跟着学了好些东西。可如今呢?我们姑娘都这么大了,才识得几个字,勉强能写两首诗,还被禅师说不好。连读书识字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的了。来了这里,才跟着一样样地学了起来。”
入画也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那日,我们姑娘在林大姑娘林姑娘跟前说,她的月例不够,用不起特别定制的琴的时候,我就觉得难过。一面琴而已,大姑娘在家时,一件首饰、一两套衣裳的价钱而已。可是我们姑娘却要自己积攒银钱,才能够得一面自己用得合适的琴。”
晴雯道:“虽然我在荣国府里呆得时间也不长,却也知道,宝二爷糟蹋起东西来,哪怕是价值千金万金的东西,说砸了就砸了。他一使脾气,就足够的二姑娘四姑娘好几年的开销了。”
琥珀在边上笑道:“我看你们也太……到底这世上心疼女儿、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银钱的人少。不说别的,就说这琴好了,一面略略好一点的琴就要上千两银子的,偏偏还只能用几年的。等大了,还是要换大的琴的,还不如等略大一点再学,直接用大的比较好。我听说,将来三姑娘出嫁,公中也不过是三四千的银子呢。一面琴,就花去了一半的嫁妆,何必呢。”
晴雯很惊讶:“怎么三姑娘出嫁,就只有三四千的银子么?”
琥珀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姥姥当年也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听说当年老太太跟前几个庶出的姑太太也就这么点子嫁妆呢。”
司棋道:“那岂不是我们姑娘将来也只有这么一点子了?”
“难说。不过二姑娘跟三姑娘又不一样。二姑娘是大老爷的姑娘,大老爷又袭着爵,又是个疼孩子的,将来多给些私房也未必可知。不过,这也要二姑娘自己撑得起来,不能被下面的人拿捏了去。对了这次二姑娘的奶嬷嬷怎么不见?”
“还能怎么了,被老爷太太给撵了呗。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姑娘的月钱去吃酒抹牌,结果醉醺醺地说了很多不三不四的话,刚好被我们太太给撞见了。太太做主,将她撵了出去。没了那个老妖婆,我们姑娘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是啊。阿弥陀佛,还好她出去了,不然来了这里,看见这里这么多的好东西,还不使劲儿地折腾?我们姑娘又是客人,林大姑娘林姑娘自然不好越俎代庖,替我们姑娘教训奴才的。偏偏她又厉害,我们姑娘又扛不住。那岂不是得罪了正经的亲戚。”
晴雯和琥珀都说果然。
入画道:“不过,林大姑娘和林姑娘可真是大方,居然让畅音阁送了好些新制的专门给小姑娘使唤的小琴,还让二姑娘和我们姑娘自己挑。我也偷偷地问了畅音阁的那位管事奶奶了,据说我们姑娘和二姑娘挑的那两面琴可是她们大当家亲手做的,到了外头,怕是没个三千两银子也不会来。”
“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堂堂荣国府正经爵爷唯一的女儿,之前连属于自己的琴都没有。自打得了这面小琴,我们姑娘就宝贝得什么似的,连碰都不让我们碰一下。无论是早上将这面琴从墙上取下,还是日间的练习、清理,抑或是晚上将琴挂上去,我们姑娘都是自己动手的。我看着心里也酸酸的。”
晴雯道:“我看二姑娘心里明白着呢。只是她自己也做不得主儿。老太太偏心,二房又是那个样子,大老爷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女孩儿?也只能闷在心里罢了。”
“是啊,我们姑娘一介女儿家,又能够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看着。”司棋道,“看看我们姑娘的梳妆匣子,再想想当初大姑娘的首饰匣子,不要说别人,就是我这个做丫头的也不服气。四姑娘年纪小,还用不了很多首饰。可是我们姑娘可是要参加大选的,这首饰居然还没有当初大姑娘在家时候的三分之一!大姑娘可是只够参加小选的呢。”
“是啊。现在想来,我们姑娘也好,二姑娘也好,这手里最好的首饰,居然是今年端午,林大姑娘林姑娘定首饰的时候叫了我们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去选的样子。对了,晴雯,真的不要紧么。我听说,这好一点的首饰,珠玉首饰,一套就好几千两银子呢。林大姑娘一下子给我们姑娘定了两套,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放心。我们姑娘说了,正经的端午节呢。至于银钱什么的,你们也放心,换了别人家里,的确是一笔开销,可是换了我们林家,却不是不愁的。也就出几两金子做材料而已。”
“什么只要几两金子做材料?晴雯,你可要仔细说来。”
晴雯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自己失言了。不过,司棋入画两个人的人品她却是信得过的,当下就说:“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告诉别人去。尤其是不能让那府里的人知道。”
司棋和入画连连点头,发誓她们绝对不会走漏了风声。
晴雯道:“你们也知道的,之前我们姑娘奉了老爷的命令,买了山地好采石修河堤。谁成想,这第一次买到的山上的石头基本上都是玉石玛瑙石,不能用来修河堤。后来,我们姑娘不得不又另外买了一座山。”
“原来是这样。我之前也隐隐约约地听说过这事儿,当时还纳闷呢。怎么修一段河堤而已,怎么要买这么多的山地,原来是因为这个。”
“是啊。虽然放出话儿说,山上的石头成色不好,其实下面专门雇了人,在山上磨石头。到现在为止,已经出了好几块成色极好的玉石玛瑙了。也就是因为这个,我们姑娘和我们二姑娘才开始定制首饰。之前我们姑娘和我们二姑娘用的也是上头传下来的老东西。”
司棋点点头道:“怪道呢。我就觉得纳闷,这宝庆楼乃是京里数得上号儿的大银楼,林大姑娘和林姑娘手里又哪里有这么多的闲置银钱,每季都去打首饰。还让宝庆楼专门给她们画样子。原来是因为都是自己家里出的,所以有这个底气。我们姑娘一直都惴惴不安的。说自己身为表姐,居然连衣裳首饰都要林大姑娘、操、心,心里着实不安呢。这下我们姑娘可安心了。”
晴雯道:“司棋,方才你还答应了我,不告诉别人的。怎么现在你又要告诉你们姑娘了?”
“晴雯,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的,如果这事情不跟我们姑娘说了,怕是我们姑娘会一直闷在心里,把自己给闷坏了呢。晴雯,我答应你,就跟我们姑娘说,别人那里我一个字都不说。”
“可是……”
“是啊,晴雯,我们这样的丫头,有事儿是不能瞒着姑娘的。我也要跟我们姑娘说一声,让我们姑娘放心呢。我们会注意着,背了人,偷偷地告诉姑娘的,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了去。”
晴雯有些难受,可是司棋和入画都已经这样讲了,她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相信司棋入画两个。
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冲动,说话造次了,走漏了口风。怀璧其罪,一块好玉尚且如此,何况林家是坐拥两座玉石玛瑙山,这眼热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如果给自己家的主子带来了麻烦可怎么好?
这样想着,晴雯也没了心思,有些怏怏的。
司棋道:“说起来,马上就是端午节了。不知道府里会不会打发人来接我们?”
琥珀道:“恐怕不行。前几天,我家里传出话儿来,说宝二爷到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呢。这当下,只怕老太太不会想到二姑娘,大老爷也不会让老太太二太太又机会发作了二姑娘去。”
入画道:“罢了。端午节虽然是大节,跟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呢?不过是提早几天,拿艾蒿熏熏屋子,然后做惯常的准备而已。我们姑娘也好,二姑娘也好,都是女儿家,这样的日子,也轮不到姑娘们进祠堂。对了晴雯,端午那天,林家可要开祠堂?”
晴雯道:“我们老爷不在,怎么开祠堂呀?我们姑娘早就安排好了,节下的一应用度也都齐全了。就是给四姑娘和几位哥儿的端午索、五毒灵符也都得了。我们姑娘还特地给四姑娘做了一身新衣裳呢。”
“林大姑娘亲手做的?”
“是啊。粉紫提花宫绸交领褙子和月白缂丝暗花纱裙,我们姑娘还说,这衣裳四姑娘穿起来一定很可爱。我估摸着,就这一两天就会送过去了。”
入画道:“我们不请自来,还一住就这么久的,已经够打扰了。这些日子以来,什么衣料衣裳首饰,林大姑娘林姑娘都不成短了我们的,如今还亲手给我们姑娘做衣裳,实在是太……”
“你也别客气了。你也知道的,我们姑娘就是这样的脾气,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可是林大姑娘那么多的事情,还要给我们姑娘做衣裳,这叫我实在是有些汗颜。”
晴雯道:“你说什么呢。这正正经经的表姐妹,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的。如果二姑娘和四姑娘来我们林家,还要让你们自己负担自己的使费,那才是我们林家失礼了呢,我们姑娘也说了,让我跟你们多走动走动,有些事情,你们姑娘不好明着说,你们悄悄地告诉了我,我们姑娘也好周全。什么都不开口,倒真的把我们姑娘当成了外人了呢。”
司棋道:“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是不会客气的。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你呢。我们刚来的时候,因为走得匆忙,好些经常使唤得东西都不齐全,还是林大姑娘派了你来,将所有的东西都备下了。别的不说,就是林大姑娘自己做的香胰子就极难得。偏偏宝二爷自己那块不知道省着点用,还抢了三姑娘和我们姑娘的。”
“怎么,二姑娘手里已经没了?”
“谁说不是呢。清明的时候,林大姑娘明明都准备好了的,每位姑娘小爷都有。偏偏宝二爷不知道为什么,用得特别快,后来就当着老太太的面,把我们姑娘的给要了去。”
入画在边上道:“还能怎么着,不就是他屋里的那些丫头们要用,所以就来抢了二姑娘的,后来三姑娘手里的也给了他。”
“宝二爷也真是的。正经的姐妹不知道心疼,却对一干丫头们俯首帖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