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等待
视角拉远，可看见前院被一只巨大的白色玄狐占据。未曾化形的白星远安然地趴在院中，他的身体将院子填满，尾巴不得不从敞开的大门伸出去。此时，他正闭着眼睛假寐，一副蓄积力量的样子。
除了这些拥有净化法力的鬼之外，蓝宇尊的贴身护卫，两个镜鬼——透和花落也到了。害怕妖王为了救心宿作出伤害自己的事，这两位护卫是未召自来。
要说净化之力，这世间非妖王不二。
他的元魄是天地所生，他的血肉、身体都含有净化之法。
而御狐令存是天神所赐净化世间一切邪魔的神物，与他合二为一，加之他无边的术法变幻莫测，原本是没有什么他净化不了的。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御狐令在心宿身体里，没人知道被激发的魔咒力会不会强大到连御狐令都会侵蚀。少了御狐令和术法的妖王，有净化能力的，也仅剩他的血肉了。
所以两个护卫最担心的，就是妖王会在情急之下，把自己当饲料喂给暴走的心宿……
毕竟有情急之下把御狐令送给心宿的前科，他们实难保证妖王会不会再为守护心宿而做出这种不计后果、自毁式的事情来。
两个护卫，一个万年不变地穿着黑衣，一个万年不变的花哨打扮，一左一右站在夜空的两旁。都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焦急得快要发狂的夜空，却一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猫又和山童修炼的都是攻守术法，没有净化之力。但他们与众鬼一样，满面阴云地坐在院门的门槛上，融进压抑的气氛里。
不大的院落，三三两两，或站或靠挤满了大鬼，但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除了偶尔有几声秋蝉的鸣叫，就是小雨坊的金钵里流出的哗哗水声。
不知不觉，吹进来的风越来越冷，院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大鬼们如雕像一样在这里整整等了一天。
月的寒光笼罩在整个院落，夜空抱着胸倚在门上，昂首仰望着远处的山影，目光如秋雾般惨淡凄迷。
雪姬以如今的修为，早已万年不曾落泪，而此刻她见夜空哀伤的面容，心疼得双目模糊。
“大人，我们都在，我们会拼死为心宿大人净化，你可不可以休息一下？”雪姬哽咽道，“深夜是魔咒力最为旺盛的时辰，很有可能心宿大人会在那时出来，大人若不保重身体，如何有精神为她护法？”
“我曾发誓保护她不受伤害，也不去伤害她。”夜空沉声说道，“可我一样都没做到。”
雪姬连忙回道：“你做到了大人，倘若没有大人，她早就被低级鬼生吞了。”
夜空缓缓将目光移到雪姬的面上，雪姬触电般低头，慌忙道歉：“对不起大人，我情急才说出不敬的话来。”
“倘若没有我，她此时可能过着幸福的生活。”夜空叹气道，“在只有人类存在的异世界，没有时刻准备丢命的担忧。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短暂，且公平。虽生而渺小，却简单快乐，每日烦心的无非是柴米油盐、人际交集。而我施术把她拉回来，将那一切幸福都毁了。”
“怎么会？”雪姬道，“不论在哪里，都找不到像您这么爱她的男人了。有大人在的地方，才是使心宿大人幸福的地方。”
夜空瞧着雪姬凄凄笑道：“须伦大人也爱她。”
雪姬突然不知如何回答。
夜空又将目光投向那片山影，就像那里藏着他的记忆：“也许须伦大人的爱，更炽烈。”
“须伦大人终归与我们不在同一个维度，大人。”雪姬道，“男女两人拥有相互的情感，才能叫‘爱’。您也要考虑一下心宿大人的心意，她对您可是痴心一片。”
“如果须伦大人觉醒……”
“他不会觉醒的大人！”雪姬正色道，“北宸天子印在我们手上！”
夜空勾了勾唇，露出无害的微笑，他不想再惹已经处于激动情绪中的雪姬，毕竟今天的鏖战还没有开始。
酒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夜空的身前，从他的酒葫芦里倒出一盏花酿，递给夜空，说道：“大人实在不应该站在这个地方，一会心宿大人从这里出来，恐会伤到您。”
夜空接过酒盏，扬首饮尽，回答道：“我希望她出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花落也跟酒天要了一盏酒，接口道：“心宿大人出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可能是食物……”
这话虽是天大的实话，但夜空却听着心口绞痛，他背过身子，面朝门板，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推门。
就在他的手落在门板上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木门碎裂，碎屑飞扬，溅得满院都是。
与木屑一同飞出门外的，还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色魔雾。那团雾气像是终于冲破束缚一般，迅速涌了出来。
雪姬在木门碎裂的一刹那就预知的危险，也不顾男女有别，一把抱住夜空的手臂，就把他带出数丈之外。
其余围在门口的人也紧跟着跳脱。
所有大鬼几乎是同时，各自掐诀施展净化术法，用以消弭这团魔雾。
接着，一条人影被魔雾笼罩，缓缓从门内走了出来。她踩着散落在地的碎木屑，发出轻微的声响，划破满园的静默。
从魔雾中走出，她的脸逐渐曝露在苍白的月光下，映成了白骨一般惨白的肤色。而她的瞳仁和嘴唇却猩红得犹如鲜血。
被月光照耀着的夜空，双眸紧紧地注视着她，“小初……”虽然叫着她的名字，但眼里带的却不是呼喊，而是忧伤。
一阵风吹来，他随风飘动的长发，看起来饱含着无边的寂寞。
他多想现在将霁初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血喂给她吃。
但他知道现在他不能动，御狐令正在她体内净化魔咒力。换句话说，她正在做自我抗争，稍一干扰，后果可能无法挽回。
霁初站在院落正中，每个人都屏息观察她，心中默默预料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并在最短的时间想出解决方案。
霁初的眼瞳红得像一颗沁血的宝石，冰冷、恐怖、残忍、嗜杀，溢满危险的气息。
她默默地环视四周，被扫视到的大鬼无不下意识地握紧法器。
她的目光在夜空面上定住，与他对视了许久，似乎终于确定这是她要找的人。每个人都看到她的瞳中纠缠着难以言喻的抗衡之苦，都能感受得到她因对抗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半晌，她艰难地抬起出鞘的白斩，变幻着的鎏光映在每个人的面上，让院落呈现一种诡异的色彩。
霁初用残存的一点理智，指着夜空，倾耗了她所有的气力，大喊一声：“别跟来！”
急促、短暂，甚至令人还无法回神，她便展着双翼直冲天际，一瞬间消失在黑洞般无边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