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香消玉殒
天气渐渐转暖,百花盛放,一派暖春气息,但娇颜馆却出了一件大事。
不知是谁谣传,说是亲眼看到王美人在聚桃苑与侍卫约会。聚桃苑地处偏僻,少有人去,但如今桃花正盛,王美人去采些桃花来也无可厚非。这样紧要的关头,王美人怎会授人以柄呢?
谣言已在宫中传开,尽管我一再申斥,若有人乱嚼口舌,绝不轻饶,但宫中人口众多,若是太监宫女私下里口舌相传,一时间也找不到源头,总不能一并罚了。
杨广本就有心事,烦得紧,更何况王美人已不再得宠,所以闻得谣言后,龙颜大怒,未及我阻拦,他便派人搜查娇颜馆,结果竟搜到一件男子衣衫,杨广看都没去看一眼,便直接赐了三尺白绫。
据说“奸夫”是一名侍卫,也通过那衣衫查到,被杨广诛了九族。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我都未来得及去寻王美人审个明白,便已有数颗人头落地了。
更何况,这样人证物证齐全,也不容我质疑,但心内却感觉,这事不可能这样简单,王美人虽蠢笨,但心性高傲,怎会看得上区区一个侍卫?
但此事确实就这样平息了,且杨广下了死令,任何人不得谈及王美人之事,违者一律杖杀。我也只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晚春的天气时热时雨,晗儿因贪玩淋了雨,大病一场,我日日衣不解带的守在身边,唯恐宫人有所差池,雨尚未停歇,便听得静雪苑宫人来报,说柔婕妤突然见了红。
我安排狗儿与圆儿照顾晗儿,携了盈袖急急赶往静雪苑,顾不得细雨沾衣,快步行来,刚刚走进殿中,便听得一阵细弱的婴啼,殿内只站着离此处最近的苏可儿,见我来了,微施一礼,言道:
“皇后娘娘,您总算来了,柔婕妤刚才可吓死臣妾了,还好,孩子已生了下来。”
我略略安心,见稳婆抱了一个婴儿出来报喜,言道:
“虽是早产,但只要平安就好。”
正说着,杨广也来了,闻听柔婕妤早产诞下一名公主,也是极高兴,正准备封赏,忽见内室跑出一个小宫女,脸色煞白,跪倒在地,惊恐道:
“皇上,娘娘,婕妤娘娘不好了!”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便赶快走了进去,产房已收拾干净,一条锦被盖着虚弱不堪的柔婕妤。
“柔儿——”杨广正欲上前,忽见一名稳婆拦在前面,战战兢兢道:
“皇上,柔娘娘产后突然血崩,恐是不祥之兆,请皇上回避!”
产妇之血当然不能污秽龙体,我与苏可儿也忙劝道:
“此处有臣妾呢,陛下请回避吧。”
杨广无奈,虽放心不下夏柔儿,但毕竟也忌讳产房之血,只得叹声离去,在殿外等候,并命人速速把周御医请来。
我与苏可儿走到榻边,看到稳婆与仆妇手忙脚乱的把一盆盆血水往外端,而夏柔儿已经昏迷,脸色苍白如纸,面上尽是汗珠。待周御医赶来,请脉之后,一脸懊丧,言道:
“回皇后娘娘,微臣才疏,婕妤娘娘失血过多,已无力回天。”
刚才看到那一盆盆的血水,我便已有所预感,而如今亲耳听到,心内仍觉酸楚,柔婕妤一代才女,怎奈却是个无福的。
周御医出去禀报,杨广已是大发雷霆:
“朕不是特指了你专门侍候柔婕妤的胎么?怎会出现这种情况?!”
周御医额上大汗淋漓,唯恐此次在劫难逃,不由得连连磕头,哀求道:
“皇上饶命!柔婕妤的身子自受了上次麝香之毒后,一向不大好,虽微臣尽力安胎,怎奈婕妤娘娘时常闷闷不乐,忧郁成疾,所以才会早产。”
“忧郁成疾?!怎么可能?!”杨广惊讶,怒斥道。
“这个——微臣也不知,兴许是婕妤娘娘被麝香惊吓所致。”周御医胆颤心惊,小心回道。
杨广盯着跪卧于地的周御医,用力踹了一脚,喝道:
“滚!给朕把所有御医火速传来!”
尽管杨广怒火滔天,尽管御医们竭尽全力,仍旧未能挽回柔婕妤的性命。
夏柔儿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含着一丝笑意与眷恋离去的,我把小公主抱至她的面前,她看了一眼,满脸都慈母的爱意,那唯一的一份眷恋,便源于此。
我始终未能弄明白,夏柔儿何以如此从容赴死,没有绝望,没有挣扎,即便是她新生下的孩子,也未能挽回她对这个世界的留连。忽然就想起那个雪天,正值盛宠的她孤寂的立于雪地中,低声吟着:“冰山冰雾生冰魂,浮云若纱飘无根,怎奈负却洁白意,雪入残泥泪沾巾。”
雪入残泥,命运只能是香消玉殒,而她的洁白意,或许便在她所遥望的宫墙之外。
夏柔儿走后,杨广悲伤不已,辍朝三日,并追封夏柔儿为柔妃,以贵妃之礼葬之。一众侍候之人皆被迫殉了柔妃而去,御医周济霖也被赐死。
小公主满月时,杨广疼若至宝,赐名杨晚,因其生母亡故,而我又要抚育三个子女,特把晚儿交予苏顺仪抚育,为此,苏可儿激动不已,发誓必视晚儿为己出。
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她曾失去一个孩子,整日为此郁郁不乐,如今得以抚育小公主,便一改往日抑郁寡欢之色,面上开始洋溢着喜气。
杨晚,这一个晚字,似是杨广在哀悼夏柔儿,但却再也挽不回那个如冰似雪般灵透的女子。而多年以后,再回想起这个晚字,竟觉是上苍冥冥的安排,因是晚儿,是杨广最晚出生的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能活着来到人世的孩子。
隋大业四年(公元608年),杨广下旨,修建永济渠运河,民间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隋大业五年,突厥启民可汗死,其子咄吉继位,称始毕可汗,丽君来信,始毕可汗纳其为可贺敦,父妻子占,丽君心情可想而知,但为保大隋边关安宁,她只能默默承受。
隋大业六年,杨广下诏,命一万流求俘虏修建江南运河;
隋大业七年,杨广下令讨伐高句丽王朝,广增兵勇粮草,以至百姓苦不堪言,山东地区开始发生民变;
隋大业九年六月,杨素之子杨玄感黎阳兵变,攻击东都洛阳,隋军反击,杨玄感兵败自杀,自本年后,全国各地民变纷纷而起,内有民变,外有突厥始毕可汗虎视眈眈,大隋王朝岌岌可危。
隋大业十一年,六月,天气晴和,酷热难奈,突厥始比可汗派了特使,杨广正在仁寿宫接见。我则携了圆儿缓步来至金麟池纳凉,闲闲走得几步,只觉身上有了汗意,便在迎风亭中小坐。
放眼望去,金麟池碧波依旧,两岸红花绿树,不减当年,垂柳掩映下,一个碧衣少女正盘膝而坐,膝上放着瑶琴,十指若春葱,轻拂琴弦,声若珠落玉盘,音若出谷黄莺,加之柳枝摇曳,碧衣纱裙随风飞扬,好不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