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旅馆剑客（一）
叶梦飞侧身坐在一个路摊的板凳上，翘起右脚踩在板凳的另一边，手肘撑着腮帮看着过往的人。这里，正是昨天杰克说的天京管辖内的最南边的村庄，名字希奇古怪，叫做南来北往村，不过人来人往，却似远不止杰克说的四五百人口的样子，看上去有好几倍的人数走动，好多看起来确实是些南来北往的过客。
日影西斜，叶梦飞不由苦笑一声，昨天晚上野营的时候已经和杰克说好，今天中午之前赶到村子里迅速办好物事，用餐后就立刻上路。谁知这个杰克居然拖着刚置办好的马车在村子里从中午一直逛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起先叶梦飞还催着杰克，可每次这个原本说话不惊不躁的杰克都大叫还有什么什么东西没有，然后拖着马车转向别的方向。无奈之下，叶梦飞干脆坐到路边喝茶水等杰克，而现在，看时辰今天居然已经无法再出发了，索性在旁边的一间悦来客栈定下今晚的房间后继续喝茶，真是计划不如变化。
一眼看去，这个村子里的客栈真是不少，整个村子的驻地方圆不过二三里，却是每隔三五户就有一间客栈，而且都是像悦来客栈一样的夫妻店，如此算来，总共百余座大院似乎本地人确实只有四五百人的样子。除了客栈外，其他大院的前厅都做着各种各样的买卖，叶梦飞猜测这个村子或许就是靠商业生活的，但是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旅客的呢？先前倒没有向杰克打听太多。
这时候，一个十来人的驾车队伍在边上停下来，领头的那个中年汉子独骑一匹马，后面的人每人驾着一辆马车，最后一辆车多出两人押尾，看样子应该是个小小的商队。中年汉子背着一柄大关刀走进悦来客栈定房，走近叶梦飞旁边的时候，叶梦飞看到这个汉子的左脸有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疤，从外眼角伸向鼻孔的方向，看起来有些肃然，叶梦飞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想起叶大娘一直对自己说的从一个刀疤脸的流寇手中买下襁褓中自己的事情，据说那道刀疤就是从外眼角拉向鼻孔的方向。
中年汉子似乎感觉到叶梦飞异样的目光，朝叶梦飞看了一眼，微微露出不解的神情，叶梦飞莞尔，接着摇头自我解嘲，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时候，杰克终于拉着马车过来了，老远朝叶梦飞招手，叶梦飞苦笑一下，看上去，马车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很有可能明天只能坐在车辕上赶路了。
等杰克收拾停当后，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两人于是到大厅用餐，杰克一口气叫了七八道大菜，叶梦飞示意不要浪费，杰克连忙表示吃不完打包，夜里给他当做夜宵好了。好在一早杰克就信誓旦旦一路的花费都由他出，叶梦飞也不会刻意打断，因为杰克早给他看过那个大包里面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那个里边居然装的全是金币，中间用软步条塞满，以防止金币之间互相碰撞发出太多诱人的声音。这盒金币足足有五十个，难怪杰克买起东西来很嚣张。
当叶梦飞看着那盒金币眼睛都有些发直的时候，一直都好象不考虑别人想法的杰克露出淡淡的笑容：“这只是我个人财产的一小部分，但我们这次出来一路上大半要靠它们了，可以花钱的地方实在不多，要抓紧时间消费，你不用客气，要买什么尽管从这里支出就是了。但既然你享受了这样的权利，就要和我一道负责它们的安全，承担起所有物品保全的责任。说起来，其实这些都是我搞的发明专利挣的……”叶梦飞听他讲了老半天什么什么发明，什么什么知识产权，一阵感叹这个杰克的大脑就是能够生黄金的重要资产，首先得将这个保护好。
第一道菜清蒸狮子头叶梦飞才夹了三个，杰克已经将其他十来个尽数纳入肚府，叶梦飞浅浅一笑，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剩下菜来给杰克做夜宵。
这时候，先前的那车队的十来人纷纷从楼上下来用餐，大厅里总共摆了八张桌子，叶梦飞两人占了一张，那十来人先后坐下，占了四张，其中刀疤脸汉子独自一人坐了一张，只见他取下背后的大关刀，横放在桌面的另一边，朗声道：“黄掌柜，上菜吧。”
看见刀疤脸的大关刀，叶梦飞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混沌，掌柜则向大堂后面叫道：“老二，给马队长他们上菜。”显然，这个姓马的一行人已经是悦来客栈的老主顾了，而马队长应该就是指那个独占一桌的刀疤脸，关刀客了。
一个年轻的小伙计应声上菜，来来回回好几趟上了四桌菜，最后上酒品的时候，马队长对小二说道：“老二，最近你们家生意怎么样啊？”
老二一边将托盘里的酒递到桌上，一边响亮招呼道：“托您的福，我们家生意还不错。呵呵，就光说您每次来一趟，都不用看价目的。”
黄掌柜在柜台那边算帐，听见老二跟马队长搭讪，补充道：“人家马队长可是个绝对大方的人，老二你招呼好了知不知道？去窖里把十年花雕陈酿拿一壶给马队长。”
老二应声往后堂去了，一直表情平淡的马队长轻轻笑了一下：“黄掌柜，十年佳酿可也是个好东西，你如此大方赠客有点过了啊。”
黄掌柜停下正在拨算珠的手，抬起头来讪讪笑道：“马队长，您讲哪里话呢这是？做生意加赠一点小东西是很正常的事啊，再说我跟谁抠门也不能和您小气啊，真是的，您每次光是打赏老二的钱都让我们家做厨师的老大眼红呢。”
马队长哈哈一笑道：“哎呀，居然总是忘掉大厨师傅，等一下马某一定过去拜会一下。”
黄掌柜闻言尴尬一笑：“开个玩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们家一家四口虽然都是靠做生意过日子，却也不见得就是见钱眼红的人。我是在说您是个大好人，真的。”
马队长微笑着，脸上的那道刀疤微微翘起，看起来倒也不是起初那样肃然的味道了：“黄掌柜，说起来，你们这一家四口也应该增添些人口了啊。”
黄掌柜刚准备继续算帐，听见此话，手中不由一滞，然后故做长叹：“哎，都是些不肖子孙，我和内人催着老大讨老婆已经四五个年头了，这家伙自己不急，老二都快跟着急了，老大不成家，老二也不兴找老婆啊……”
这时候，杰克突然叫起来：“老板，我们的菜快给我们上啊。”
黄掌柜连忙喏喏：“对不起，对不起，怠慢二位了，老二，快点给这二位客人上菜。”
老二在后堂叫了一声：“马上就好，请稍等一下。”
叶梦飞与杰克眼前无菜可吃，特别是叶梦飞饥饿之时刚才只吃了三个肉圆，搞得不由有些着急了，不过他自己在家的时候就是一个时常偷懒的半职业小二，知道店家人手相对不够时的忙碌，倒也没有计较，与杰克打起岔来：“杰克，你今天总共花了多少钱？”
杰克用勺子在菜碗舀了一勺，送到嘴里：“大概十个金币吧，马与车用了五金币，其他的东西分量不少，倒没有十分贵重的。梦飞，你确定要走直线的路回家吗？这样，我们从这里到普利斯敦就一个城市也不会经过了，但是如果你愿意走点弯路的话，我们可以以汗墨城和战争古城华盛顿作为两个中转站的，像现在你如果愿意多花三天时间，我们可以去天京中转一下的。我自己是不介意的，天京我是去过好几趟的，但是你难得出来，难道没有去参观一下这些城市的yu望吗？当然，从这里往西南去信仰大都圣地亚哥快马要多上十天路程，我就不建议绕道了。”
叶梦飞瞪了杰克一眼：“我这个人很懒，一直都不喜欢旅游，这次要走这么长的路回家完全是被迫的，能少走一天的路就少走一天。”
杰克当然知道他说的被迫是指什么，很清澈地呵呵一笑，目光转向老二端来的菜盘。
门外，一阵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一声吆喝，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悦来客栈门口跃下马背。大厅里的众人同时向那人看去，齐齐惊叹，好一个衣着华丽，面容尊贵的人物。说其衣着华丽，倒也不是很贴切，衣装甚至比一般人还要露体些，只是周身装饰颇多，尤其脖子里那串翡翠绿的珠子，中间以一块玲珑剔透的红玉做衬，整个人看去光彩无比。
此人手中握着一柄剑，只见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而剑身套在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很不相称的剑鞘里。那人从马背上撤下一个狭长的包裹，大声道：“店家，我要住宿。”
黄掌柜连忙走过去打招呼：“对不住了，今天小店已经客满……”
那人一摆手，打断了掌柜的话：“那就给我上上一桌酒菜，我今天就在大堂喝上一个通宵。”
黄掌柜犹豫道：“这……”突然眼睛一下子闪亮起来，原来那个华贵的持剑客捏着一枚金币竖在黄掌柜的眼前：“不用找零了，给我多上些菜，蔬菜要现摘的，有什么好些的酒都搬上来吧。”
黄掌柜笑得合不笼嘴，双手接过金币，朝后堂叫道：“老二，快去请两坛二十年花雕出来，老二，死老二哪去了呢？客观，您稍等，您要的东西马上就好。”说完，忙不迭去后堂亲自指挥去了。
难怪黄掌柜如此兴奋，这人出手实在太大方，像马队长他们那么多人以往在此吃饭住宿，第二天结帐时连着阔绰打赏三枚银币也足够了，现在此人只身一人消费，一来就甩下三倍还多的钱，立刻就将那群人比下去了，黄老板一顿好赚自不用说，现在那个马队长一听黄老板要去请两坛二十年的花雕，再看看自己手上的那壶十年陈酒，数量少了不说，质量上更没法比，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了。车队的人看老大不痛快，都停下筷子，一时场中安静下来。
叶梦飞在包子店做伙计有不少年了，虽然因为生意小，客人关系很单纯，没出过什么事情，但是现在在外面，多少都要注意些周围的环境，不由向杰克看去，欲示意不要多管闲事，谁知杰克若无其事地大口咀嚼，似乎一点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眼神无辜得像个孩童，似乎反过来奇怪叶梦飞为什么要瞪着他。
那个剑客在边上的一张空桌坐了下来，将手中的剑与狭长包裹一起斜放在桌脚，坐下的时候，朝叶梦飞两人看了一眼。
老大毕竟是老大，马队长干咳了一声，沉声道：“都愣什么愣，还不吃饭。”众人刚要重新动作的时候，却听叶梦飞那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原来是叶梦飞看见杰克在这种周围紧张环境下的无辜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在叶梦飞自己看来这声笑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但此时在场中的人还以为是嘲笑马队长他们一群人。
马队长的右手缓缓放在了桌面的大关刀上，车队里面有个人叫了起来：“小子，你找死啊。”
叶梦飞连忙站起来要解释误会，低头瞥见杰克仍然没事人似的吃东西，终于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接着立刻意识到要糟。
果然，车队里边有几个人已经跳了出来向叶梦飞他们缓缓围过来，他们的马队长仍然端坐原地，既不喝止，也不叫上。那边那个剑客也似没事人一般，坐着替自己斟茶。
但是恁谁都知道，这里的战事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