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怂恿
因着郑绣莲和顾琤双双入狱,孟云遥陪着孟宝筝治疯病,顾珅又被顾老太太接过去养了,一时间风辞小筑难得安静下来。
顾宝笙身子一到开春便有些犯懒,精神不济,翻了几页《齐民要术》,便歪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刚要睡着,就听有人来报,萧德妃娘娘派人传了口谕来。
半夏和翠荷、圆月忙帮着打扮收拾起来,倒是顾宝笙不慌不忙,只让家常打扮过去了。
走到院子门口,就见一个约莫三旬的方脸宫女,含笑站在门前。
“奴婢月兰,给顾三姑娘请安了。”宫里出来的人,别看笑得多慈蔼,那都是笑里藏奸的。
顾宝笙不惊不喜,受了一拜,也客气的一笑。
“不知姑姑亲临此处,可是娘娘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月兰见她小小年纪便沉稳有度,颇有大家之风,心道倒是与这丫头小时候哭哭啼啼要糖吃的模样不同。
但想一想,这顾三姑娘回顾府也约莫有一月了,泰半是顾老太太亲自教导了一番的。
不过样貌好,气度好,都赶不上人家孟大姑娘才貌双全又心智不输男儿。
也难怪娘娘只肯许顾三姑娘侧妃的位份了。
她瞧了眼周围,俱是屏息凝神,洗耳恭听的丫头,不由道:“娘娘吩咐的事,不许旁人听了,还请姑娘往里走一步。”
顾宝笙点头道应当,便带着月兰往外间儿椅子上坐了,又让半夏斟了杯峨眉雪芽。
茶香扑鼻,唇齿留香,月兰抿了一口,淡笑道:“三姑娘这儿的茶就那么一两,可赶得上府衙捕快一年的俸禄了。
不知三姑娘今儿可去府衙探望兄长了?”
顾宝笙长叹一口气,“姑姑是知道的,我这身子放寻常时候都得汤药不断的保养着。
府衙中素来阴气重,又潮湿。他们身子康健的人关上些时候,还不打紧。
我这病恹恹的身子,只怕就是一去不回了。”
月兰低头,脸有尬色。
她想说郑姨娘也是身子不爽,可转念一想,顾宝笙一个姑娘主子,似乎也不必替一个妾,还是偷人的妾操心吧?
“姑娘天佑福泽,必定是长命百岁的。”月兰也不多与她说套话,只叹道:“德妃娘娘听说姑娘回来了,十分想念自责。
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总是怀念着三姑娘与五皇子当年在昭德宫童趣绵绵的日子。
娘娘时常与奴婢说,若非她当年年轻气盛,断不会了结了与三姑娘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如今想来,竟是既对不住长公主殿下,又对不住三姑娘了。”
顾宝笙心道,若不是萧德妃给顾宝笙安上个克夫的名头,非要赶尽杀绝,顾宝笙也不会一命呜呼了。
现在一副巧言令色的样子,想“再续前缘”,却是为时晚矣。
“姑姑说笑了,”顾宝笙笑道:“因缘由天定,是宝笙命苦福薄,没有与娘娘做儿媳的福气。不过云遥姐姐有旺夫相,娘娘也不必再心忧的。”
“若是眼前有个让三姑娘再当咱们娘娘儿媳的机会,三姑娘难道也要把这福气往外推?”
见顾宝笙神色微讶,月兰忙向旁扫了眼。
“你们都下去吧。”
月兰满意一笑。
“姑姑这是何意?”
“三姑娘,您素来心里是有五殿下的,怎么如今为了殿下,却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呢?”月兰有些怒气不争的模样,“殿下得孟大姑娘和孟大公子两人的救命之恩。
您却替他恩将仇报,反送了姨娘和您亲哥哥进大牢。这要是传出去,哪家儿还敢娶您啊?
娘娘深知这也是你无奈之举,如今肯定也是后悔不迭,所以连忙派奴婢来救您一命啊!”
一个害死她的人,又说要救她回来,可能吗?
可真正的顾宝笙是救不回来了。
她笑道:“那娘娘打算如何相帮?”
月兰看不出顾宝笙有什么旁的心思,便认定顾宝笙是答应了她的话。
“这事儿也简单,明日三姑娘进宫了,太后娘娘必定有召见的,娘娘届时也在。
您只需把您是如何陷害郑姨娘和顾二公子的事儿说出来,娘娘自会在太后娘娘跟前儿帮您说话,再求得您与五皇子的亲事。
如此一来,您做的那些事儿就此都有娘娘替你担着圆着,又能与五皇子再续前缘,岂不好?”
当今太后是个十分严苛,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若她真当着太后的面儿承认陷害郑绣莲和顾琤,那么不等德妃处置,恐怕太后就先要发怒了。
“可是,太后娘娘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月兰见她面有忐忑之色,手里又绞着帕子,十分不安。
便笑道:“太后娘娘一向宽厚,再说又一向喜欢我家娘娘,您放心,只要有我家娘娘在,您保准儿不会出事的。”
顾宝笙心道未必,见她话已说得差不多,没说答应,也没说不应,只对月兰笑了笑,便让半夏出去送客了。
*
晚间儿时,翠荷见顾宝笙有些神色恹恹的,便让人撤下了炕桌上的素菜,换了碗红枣枸杞熬的小米粥来。
顾宝笙淡淡抿了一口,问道:“松鹤堂和慈竹阁那边儿怎么样了?”
圆月这丫头打小是被卖去跑江湖的,很有些功夫底子,放在院子外守着,顾宝笙也不担心有人偷听。
“老夫人那儿还好,左不过就是小公子哭闹了几回,寻着要娘。慈竹阁那边儿倒是动静大起来了。”
“怎么说?”
“大姑娘一连找了两位太医来给二姑娘看疯病呢。”
“她倒是不笨?”
“嗯?”
顾宝笙笑道:“人说父债子偿,母债女偿,她长姐如母,二姐的事儿,她自然也逃不了干系。
若是二姐疯病好了,能嫁到守仁伯府还好,若是疯病不好,守仁伯夫人咬着不放,郑姨娘的冤屈可不就不能平了。”
“那姑娘是想她好还是不好呢?”
“我呀……”顾宝笙淡道:“我当然是想她们所有人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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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顾府门前便停好了翠盖朱缨八宝车。
顾宝笙来得不早不晚,孟云遥已经携着顾珅在旁,听顾老太太的叮嘱了。
姐弟两个都瘦了不少,一人憔悴惹人爱,一人还是有些胖得圆溜溜的。
见顾宝笙“姗姗来迟”,顾老太太不免有些不悦,“你怎么现在才来?耽搁了入宫大事,你如何担当得起?”
“是孙女的错。”顾宝笙低头,“身子不好喝药晚了些。”
顾老太太一时哑口无言,她还能怪她喝了药才出门儿吗?
拐杖笃笃笃的敲了几下地面,哼声先自己走了。
孟云遥牵着顾珅的手落后一步,笑讽道:“我还以为妹妹有多清高,有多‘视金钱如粪土’呢?到头来,还不是听了我的话,为了嫁阿池,肯跪下认错?”
顾宝笙笑看她一眼,“我也不知道大姐会如此有情有义,肯费劲心思救一个奴才?”
孟云遥神色一变,顾珅却是忍不住了,当即就恨声大骂道:“你个死贱人下地狱,油锅炸死你,刀山戳死你吧!”
“珅哥儿!”孟云遥和顾老太太齐声一喝,顾珅才愤愤的低下头,哼声不语。
“上车就上车,说那么多话做什么?”顾老太太口齿不清的嘟囔了几句。
顾宝笙听不大清,但约莫根据声调,揣摩出一句,“急着赴死不是”。
转头见孟云遥平静如常,顾珅却像出了口恶气的得意样子,好像在期待着她发生什么十分倒霉的事情。
顾宝笙不由神色一凛。
孟云遥戴惯面具,倒不大容易看心思,可顾珅眼里根本不会藏心思,他们到底在期待什么?
马车轱辘轱辘行驶到宫门,顾宝笙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推测了一遍,这才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