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使，魔鬼，神父，小白脸
“爸爸，哥哥！”虚弱的女音从楼上响起，像一阵不显的风，却将这间乱糟糟的屋子收拾得安安静静，落针可问。
瓦莱·希特第一时间朝楼梯上方看去。
侧方的窗投射午后耀眼的阳光，女孩靠在楼梯的木质栏杆上，怀抱一只扮鬼脸的大头黑熊绒娃娃。
白色的睡裙折射阳光，连同苍白的皮肤，蒙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亮金色的发丝仿佛本身就能放出光芒。
白色的光明，与神圣的金辉。
恬静的笑容有着魔力一般，安抚心灵。
瓦莱脱口而出道：“克莱蒙先生，你确定这是你的女儿？从遗传学，也就是血脉论而言······”
克莱蒙将木棒一丢，转身跌跌撞撞爬上楼梯。
“赛琳娜，你怎么起来了？”
女孩瞟了眼克莱蒙，然后好奇地看着瓦莱，俏皮地眨了眨墨绿色的眼睛，脸露微笑道：“楼下太吵了。”
克莱蒙手一抖，僵在原地。
瓦莱微微一笑：“赞美女神，我见到了天使！”
……
瓦莱放下药碗，给赛琳娜盖上被子，四指贴着女孩的额头，微笑道：“漂亮的天使，女神的宝贝，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握住我的手，放松精神，女神会赐予你力量。”
“魔鬼会恐惧，噩梦将终结，你可以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期待与共进早餐，我的天使。”
赛琳娜咯咯一笑，微微脸红地闭上眼睛，脸色安详。瓦莱慢慢将手挪开，微不可查地颤抖，这一幕并未引起旁边两人的注意。
拉塞尔面露喜色，很久没有看到妹妹这么平静的睡脸了。他对瓦莱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神明的力量？
他收拾碗勺下楼，心中涌出别样的心思。
克莱蒙瞪圆了眼睛，死死盯住瓦莱伸入赛琳娜被子中的右手。如果他看到任何异动……一想到这，无名的邪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青筋暴起，呼气如火。
然而女儿安恬的睡脸，让他一肚子邪火发作不得，憋在胸口。
瓦莱看得心中暗笑，又怕他被克莱蒙的样子给逗得笑出来，损害形象，赶忙闭上眼睛。
他老神在上，闭着眼睛神游物外，不时露出‘淫笑’的样子，就像是给克莱蒙胸口的火炉不断添柴浇油。
这混蛋，恶棍，他龌龊肮脏的脑子在想些什么东西？
克莱蒙脸上阴晴不定，红白相间。他需要冷静，他怕再呆下去，他会炸了。他起身下楼，神思恍惚。
“拉塞尔，上去陪你妹妹。要是看到什么……”声音微微一顿，有意放大，怒哼道：“量那小子也也不敢。”
“快去！”克莱蒙看到儿子奇怪疑惑的眼神，一甩手，不耐地催促。
瓦莱睁开眼睛，朝拉塞尔微微一笑，神思一收。他眼光复杂地盯着楼梯口：奇怪的父亲，神秘的一家人。
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
他将手贴近女孩赛琳娜额头，不止是查探体温，同时也将精神力投入女孩的精神空间，以最直接的方式安抚她的精神。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精神力宛如泥牛入海，没有掀开半丝波澜。
无论注入多少，他都得不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回应。没有接纳，没有抵触，没有躲闪，没有攻击，没有任何人体下意识的精神反应。
要准确地形容的话，他的精神就像一团空气进到宇宙空间之中，瞬间消失无踪。
被吞噬？
还有克莱蒙，以他看到的克莱蒙对女儿的紧张程度，已经达到‘控’的级别。为什么会放任赛琳娜痛苦，而不寻找帮助？这很矛盾。
拉塞尔真的是以自己的意志来找他的么？瓦莱甚至有这样的怀疑，但摇头一笑：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该不该冒险潜入赛琳娜的梦境。
他敢让拉塞尔带他过来，就是仗着有潜入他人梦境的能力，对付噩梦可以说举手之劳。他还曾打算如克莱蒙一开始说的那样，把这一家子变成信徒。
现在事情棘手了，女孩的精神状况超出认知，他不知道潜入这个女孩的梦境会遭遇什么状况。
可能会死！瓦莱苦笑。
他脸色不定，在玛利亚梦境的遭遇涌上心头，仿佛警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赛琳娜睡得很安稳，并没有陷入噩梦。几天没睡好觉的拉塞尔趴在床沿，眼皮直打架，却坚持着。
他迷迷蒙蒙中看到赛琳娜安稳的睡颜，露出放松的欣喜笑容。
瓦莱见此，轻声道：“去吧，拉塞尔，回自己的床上睡个好觉。赛琳娜会痊愈的，我保证！”
几番催促，拉塞尔才揉着眼睛离开。妹妹已经安稳地睡了一个小时，这和之前一闭眼就做噩梦的情况大不相同。
也许真的好起来了！他想到，然后再也忍不住睡意。
也许噩梦已经过去，瓦莱也这么想到。直觉告诉他，事情很不简单。但既然赛琳娜已经能睡安稳，他没有理由再留下和追查。
克莱蒙究竟想掩盖些什么事情？
或者，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女孩只是连续做噩梦罢了，就这么简单，没有魔鬼的纠缠，没有想象中的隐情。
只是做噩梦，确实没必要惊动村里的人，把事情搞大，哪怕噩梦连续七天，那也只是严重的噩梦。
从这方面想，克莱蒙反常的行为也解释得通。拉塞尔也不过是因为太关心妹妹……
现在噩梦已经过去，这个家庭将恢复往日的平静。
如果是这样，赛琳娜奇异的精神空间也能以她体质特殊来解释。也许可以问问见多识广的玛利亚修女。
所有的疑点都能解释，瓦莱微微松一口气。事情变得很简单，他也不必纠结于是否要冒险潜入赛林娜的梦境。
一切都解决了，虽然他几乎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
“再等两个小时。”瓦莱对自己说道。他始终你放心。
……
瓦莱在回教堂的路上大松一口气。微风袭来，背后凉丝丝的一片，他不知道怎么会出这么一身汗。
至于为何松气——
回想离开时，克莱蒙不屑的冷笑，和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
“赛琳娜是自己好起来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要撑过去就好了。”
“你休想骗走我一个子儿，滚吧，混蛋，恶棍，别让我再看到你，你这坨屎。我会把你搅得稀烂……”
“呸，小白脸！”
恶魔的，这最后一句杀伤力太高了！
典型的乡下愚夫！瓦莱暗骂。
“黄泥巴一样的家伙，臭水沟的石头，怎么会生出赛琳娜这样的天使？”
河边，克莱蒙在看不到神父瓦莱后过不久，停止谩骂，恢复平静。他脸色严肃，目光深沉，略作思考转身进屋上楼。
“怎么样，赛林娜，有效果么？”
熟睡中的金发女孩平静地睁开眼睛，一双墨绿的眼睛宛若深潭。女孩缓缓坐起，怀抱黑熊，右手摩挲着黑熊玩偶毛茸茸的脑袋，低垂双目，淡淡问道：
“明天他还会过来么？”声音酥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