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27】宣传快车
接下来的几天里，狄月忙进忙出，既要跟踪这起事故的责任认定，又要应付蜂拥而来的媒体狗仔，还要安抚人心惶惶的《下一站》剧组成员，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没了。仍在医院陪着韩书兰的容靖，就被她交给了沈珺负责。
虽然沈珺之前一直挂着副导演的名，但没有容文华在旁边看着，外人一样只把她当做普通的小演员，沈珺恨不得自己能一夜之间长大十岁，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作为《下一站》的负责人，和狄月一起去面对容文华死后的纷纷扰扰。
也能站在容靖面前保护他。
容靖在容文华死后，没再说过一句话。他就那么呆呆的坐着，沈珺拉着他吃饭，他也会吃，但就是不肯和沈珺说话，像是回到了沈珺刚见到他时的样子。
沈珺没有办法，只得拿了本子，坐在容靖旁边写写画画。
容文华死前，已经完成了影片的粗剪，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也被塞到容靖怀里，没因为车祸而毁坏，现在这本子就在沈珺手中。容文华的笔记本上，写满了他对《下一站》的思考以及剪辑的具体思路，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剪辑师，都能根据这上面的内容，充分还原出容文华的想法，精剪出他心目中原本的那个《下一站》。
沈珺自己却不是那个能替他做到这一点的人。
沈珺自己还不成熟，刚听容文华讲了几课关于剪辑的技巧知识，就永远的失去了这个老师。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毁了《下一站》，她更想替容文华将这部影片圆满的做出来。
沈珺想到了群头老魏曾向她提过的一个人。想到这里，她立刻打电话回了京城。
老魏的戏份早已杀青，这一次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来到港城，接到沈珺的电话，老魏满口答应着会替沈珺联络，沈珺便安下心来，守在容靖身边，静静的等待着回到剧组工作的时刻。
逝者已矣，他们还要为了完成《下一站》继续奋斗。
令沈珺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了。
《金乡影帝为拍复出作遇车祸，年轻导演为电影献出生命》
《未见作品已丧生，二世祖开车撞死导演》
《容导为了让电影更加完美，拉着我们去补拍镜头，没想到电影拍完了，他却看不到了。》
沈珺将这几张报纸摔到桌上，娱乐版面的大小标题全是关于《下一站》和容文华、陈鸣车祸的消息。
“这算什么？”她质问道，“你要拿容叔叔的死来炒作电影？”
“不然呢？”狄月满脸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们就这样沉默的等着警察去查案，然后听嫌犯被无罪释放的消息吗？容哥同样希望电影大获成功，为什么不一举两得？”
“怎么回事？”沈珺追问着。
“闯红灯的肇事者是港城地产大亨谢晋礼的儿子，他们现在动用手段想把这件事情压下来，我偏不让他们如愿。”狄月冷笑了一声，“我外公退休久了说话不如以前有力，我的好大伯又觉得犯不着为了离家多年的表妹和从没见过的表妹夫跟谢家撕破脸，不想为我们出头，我也只能买买报纸头条了。”
“管用吗？”
“起码现在谢大亨不能顺利的把他儿子保释出来了。”狄月苦笑了一声，“听说他们请了律师团，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沈珺不知道地产大亨代表着什么，但她眼里的地头蛇狄月都这样说，可以想见要让肇事者得到应有的惩罚又有多么难办。
“警察说了肇事者是因为什么才闯红灯吗？是酒驾还是吸.毒？”沈珺强自镇定的问道。
“有什么用吗？”狄月无奈的说，“就算他真的吸.毒了，最后查出来的结果也可能只是一包玉米粉。”
沈珺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她从来没想到往日里远在天边的“以势压人”会就这样发生在自己身边。不，也许沈珺早就有这样的隐犹，才会在京城大学结识何茜的发小徐琪松后，刻意打入所谓的“二代圈”。
沈珺第一次萌生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她想用电影来改变世界。
沈珺和狄月去看韩书兰时，她正在织毛衣。韩书兰脸上恢复了原本的甜蜜笑容，但却如海市蜃楼般虚幻，是种一碰即碎的平静。
“文华，你喜欢黄色的还是红色的？我觉得红色的比较好看。”韩书兰在虚空中比划着，口中念念有词，“要不你帮我分一下线吧。”她拿起毛线球，然后松手。
毛线啪的掉在了地上。
韩书兰看着在地上轻轻滚动的毛线球，表情渐渐从疑惑变为恐惧，“文华！”她大叫起来，“文华你在哪！”
狄月按下了病房里的呼叫器，没过多久，医生和护士就冲了进来。他们熟练的给韩书兰打镇定剂，她很快安静下来，又重新在病床上睡了过去。
“她一直这样吗？”
沈珺点了点头，“韩阿姨不能接受现实，一直有容叔叔还活着的幻觉。”
“也难怪。”狄月叹了口气，“表姐从小就比较怪，也许精神上的问题是她父亲遗传给她的吧。”
当年韩老爷子之所以能和港督结亲，正因为那位从英国来的列尼.布莱尼先生由于家族遗传的精神问题，在不久前失手重伤了自己的前任妻子，刚来港城避难。
狄月的姨妈韩炳珠这么多年下来，身上被衣服掩盖的地方，一直有消不掉的瘀伤，可以想见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韩书兰，自然不会是个阳光开朗的孩子。
也许正因为遇见了容文华，韩书兰的生命才有了色彩，所以她才那么不愿意接受失去容文华现实。
“容靖说容叔叔在他小时候带他来过港城，”沈珺问，“我看你之前掏文件掏的那么熟练，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韩阿姨的精神就出问题了？”
狄月点了点头，“我也是前几年到省城遇见容哥和表姐才知道的。当年他们和珠姐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不知道珠姐说了什么，刺激到表姐，让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精神医生。”
“不过有容哥在，表姐的情况一直在好转，容靖也是。”狄月又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沈珺暗道一声难怪。她一直觉得狄月追着容文华跑，给容文华种种优待，有点不太正常。
在沈珺的认知里，虽然狄月为人还不错，但本质上却是个圆滑的商人。在商言商，如果事情真的无利可图，她不会付出那么多精力时间去讨好容文华一个当时还名声不显的副导演。但狄月人前人后对容文华一直非常尊重，甚至是在钦佩着他。
沈珺知道实情后，也忍不住产生了同样的情绪。但容文华因为意外，就这样抛下他们母子俩离开，他们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沈珺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狄月姐，容靖的监护权现在在你手里吗？”
容靖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他丧父后，母亲又丧失了民事行为能力，而据沈珺所知，容文华是个孤儿，现在和容靖以及韩书兰保持最近血缘关系的就是韩书兰的母亲韩炳珠了。
韩炳珠还一直和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英国老头生活在一起。
“容叔叔都把代替他照顾韩阿姨的亲属证明文件给你准备好了，你继续照顾容靖和韩阿姨也是顺理成章的吧？”沈珺急切的问。
“对，就是这样。小珺，你别担心。”狄月安抚道，“只要容靖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就算珠姐和我打官司争夺容靖的抚养权，我的赢面也很大。”
沈珺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容文华曾和她提过的那位小韩夫人梁女士，心又提了起来，“那容靖的曾外婆呢？她不会插手吧？容叔叔曾经说过她想让容靖和梁家联姻。”
“你连这个都知道？容哥跟你说的？”狄月奇怪的看着沈珺，有些不明所以，“不用担心，小外婆……小外婆。”
狄月回头，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
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士正站在门口。
她的银发用一根玉簪规规矩矩的挽起，手上搭着米白色的披肩，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却没让她变得优雅慈祥，眉眼间反而流露出一点尖刻和凌厉。
“我来看看书兰。”老妇人朝他们点了点头。
她缓缓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韩书兰熟睡时仍然蹙紧的眉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看来她过的还不错。”
“小外婆，你这是什么意思？”狄月皱眉道，“表姐正生着病，你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来笑话她。”
“她当初敢私奔，就要承受这样的后果。”梁女士又冷笑了一声，对狄月说，“我不是来和你吵的，容靖在哪里？我要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