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幻境与少女
外面是夜里, 一轮血色的明月挂在树梢头, 夜色美丽极了, 但明显, 现在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
如果照着现在的情况看，少女像是没说谎话。很多尸体穿着的衣服都是统一的, 如她所说, 有钱的一家三口遇到了怪物, 能说的通。
似乎是血腥气把周围的小动物们吓得不敢动弹, 一路上没有半点声音。少女带着林以宁, 沿着惨烈的战场一路向前, 来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跟前。
这车应该是有一定的防御能力，车厢上面布满了抓痕，却没太散架。林以宁隐约看见, 车厢前面的车门好像是开了，只是他不忍心打扰了少女此时的希冀，就跟着她上前，随她一起过去。
果然，车门大开着，一个容貌与少女很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性倒在地上, 眼睛还死死的盯着远方，没有闭上, 不知道在看什么。
少女发出一声悲鸣, 跑过去, 抱住了中年女人的尸身。
林以宁一边戒备着, 一边靠近，他仔细看了看尸体，觉得有点不对。
“当时我和母亲坐在一辆车上，怪物来的时候，母亲先让我下去，和父亲走，等我下去了，有只怪物已经扑过来了，母亲来不及下来，就退回了车里。本来我还觉得她能撑下来，没想到……”
少女再次哽咽，身上沾满了鲜血，她哭着说：“求求你去救救我父亲！”
林以宁说：“好。”
他上前，帮着少女把她母亲的尸体摆放好，在关上车门之前，他问少女：“你要不要带你母亲的遗物走？我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太过危险。”
少女想了想，从尸体手上摘下一枚戒指。她摩挲着这枚戒指，就像是在摸着她母亲的手。少女消沉了片刻，说：“这是我父母的婚戒。我知道不能带太多东西，我拿这一样就足够了。”
林以宁瞧了一眼戒指，幽蓝的宝石在月下放着光。
“请你帮我，我要亲手杀了它们。”她的声音很低，几乎叫人听不到。在这一刻，没人会怀疑她的脆弱与痛苦。
林以宁心中也有一瞬间的动摇，他都觉得是自己有一点想多了。
他看了看四周，声音稍稍缓了缓，说：“我猜，可能你父亲来过这里，在发现你母亲已经……之后，他离开了这。你还躲在那里，他不可能放着你不管，他应该是回去了。我们不如原路返回，去找找你的父亲。”
少女的脸色变了变，但也没反驳，低声说了声好。
林以宁的动作中带了点防备。
这个少女身上的违和感太重了。
如果刚才林以宁没有看错的话，她看到车门大开着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上去，抱着她母亲的尸体痛哭，甚至根本没有去看看她的母亲还有没有救，直接判了她死刑。
他隐约也觉得，这个副本中也有很多违和的地方，他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就是莫名其妙看着有点怪异。
他想起一件事，他曾经认识一对双胞胎，其中的姐姐与他是同事，有天在路上遇见了穿着一模一样的姐妹俩，妹妹装作姐姐与他打了个招呼。林以宁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没有深究。
现在他所感受到的微妙感与当时一模一样。
少女失去亲人的悲痛与处处不可忽视的违和感搭配起来，构成了一种诡异的荒诞。林以宁有种感觉，少女本人甚至比怪物还危险。
但他能放弃这条唯一的线索吗？杀了她？
不能，没有足够的证据，太托大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前面。手腕上新换的火系元素之树的枝条发着亮。
在星河倒影中诞生的植物，都与林以宁有着特殊的联系。他可以从树枝判断身后的情况。
他不能把后背交给少女。
“对了。”状似无意，林以宁试探她：“木屋里面，和怪物一起死去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是我家的一个护卫吧。”少女慌张道：“我也不太清楚……”
呼啦啦——
他身后有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
林以宁转过身，恰巧对上了一只怪物嘲弄的眼睛。
他的体型比小龙崽子吃掉的那只大出去不止一倍，翅膀张开时，几乎可以说是遮天蔽日，红色的双目中有着恶意，黄色的口水顺着尖牙滴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变形的蝙蝠怪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环绕在叫声当中，林以宁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超出了身体所能承受的上限，止不住的一阵眩晕。
白月歌微微亮了下，林以宁神志清醒了一瞬之后，将要再次陷入泥潭。
就在这时，他动了。
拿到火系元素晶石的种子后，林以宁与火系元素间的关系突飞猛进——甚至可以说要稍好于精灵血脉带来的木系——现在的他可以放出火系元素构成的箭，血月之下，一道炽烈的火光亮的耀眼。
火系元素映着精灵淡漠的眼睛，越发明亮。
箭身轻轻颤动着，飞向半空之中的怪物。
这支箭射中了怪物的翅膀，直接穿过，在翅膀上留下一个洞。
怪物不能再继续叫了，它勉强飞起来，被林以宁的第二箭射了个对穿。
“走。”林以宁转过身，看向少女，脸色依旧苍白着，眼神却明亮着：“我们去那座小木屋。”
他的直觉告诉他，试探奏效了。
“我……我走不动……”少女踉跄着站起来，指了一个方向：“那边……那边是林恩城的方向，我们可以过去，没有多远了。”
“我们还要去救你的父亲。”
“不，你对付不了它们，我不能连累你……”少女突然激动起来，说：“就走这边！”
前往小木屋的那条路上，有着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
那边飞过来几只怪物。
林以宁放弃了，带着少女往相反的方向去，那边就是少女所说的林恩城。
那几只怪物没有追过来。
一段路，如果没有人告诉你确切的长度，也看不见目标，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只会觉得遥远又毫无希望。
尤其是在树林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树，在一般人看来，树长得都是差不多的。
不过对林以宁来说不是，因为他是一只精灵。
植物与精灵是好朋友。在从小木屋到少女母亲死去地方的路上，林以宁足够聚精会神，他记下了好几棵树的样子。对于林以宁来说，他们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了。
所以现在的情形就恨奇怪了，明明他们走了相反的方向，刚才遇到的树却诡异的出现在了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更诡异的是，刚才所见过的惨烈战场，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有人用一种极其神经病的方法清理了现场，他搬走尸体，挖走带血的泥土，还擦干了沾血的叶子。
“我们……我们刚才是不是走过这里……”少女声音颤抖着，上前挽住了林以宁。
少女温软细腻的手抓着他的胳膊，林以宁却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凉。
几缕云彩盖住了血色的月亮，时间进入下半夜，夜色越发的漆黑。
丛林深处，传来了他今晚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蝙蝠怪物扇动着翅膀，从丛林深处飞来。
林以宁这次不会再等着他们用声音攻击他了，果断张弓搭箭，白月歌上，同时搭起了三只箭，一起射向怪物们！
两只怪物中了箭，从空中落下，还有一只成功逃离了这里。
林以宁屏住呼吸，拉着少女，继续沿着这条路往里走。
“不能，不能再继续走了。”少女声音颤抖着，说：“那里……那里有好多只怪物……”
前面已经隐约看见了小木屋的影子，现在它已经成了蝙蝠怪的老巢。蝙蝠怪们已经发现了两个闯入者，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像一盏盏小灯，一起朝着林以宁看过来。
只朝着林以宁。
面对这种情况，林以宁果断下了决定。
一支细小的，带着火苗的箭落到蝙蝠怪老窝不远处，那里有跟死去已久的树干，火在树上燃烧起来。
跟在后面的，还有一支看不见的箭，它由氢气构成。
火苗引爆了氢气。
蝙蝠怪们叫的凄惨。
“走。”林以宁拉着少女，往道路的另一边走去。令他意外的是，路的另一头，也有个燃烧着的木屋。
林以宁才注意到，少女挽着他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
路的两头，蝙蝠怪带着火光朝他们冲过来。
“我一直很奇怪，明明又是哭又是跪的，求我帮你救爸爸，为什么后来又不想救了呢？”
林以宁看向少女，把箭对准了她，柔弱的少女一言不发，脸上表情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将箭对准自己唯一线索的时候，林以宁想的是，刚刚进入副本时，系统冷冰冰的一句话。
【离开这个幻境】
这里是个幻境！它为什么会是幻境，这是谁的成果？
林以宁感到自己已经碰到了问题的答案。
他转过身，看向仓惶逃向丛林深处的少女，眼睛亮的惊人。
身上带着火苗的蝙蝠怪飞扑过来之前，林以宁的箭已经射中了少女。
一箭毙命。
但林以宁等来的不是通过副本的提示音，他又一次站在了破败的小木屋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