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4
余彤是万万想不到刘敏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的, 且她看起来不像是故意挑事, 而是真心实意的给余彤母亲求个职位。
其实张建军是厂长, 刘敏救过厂长的父亲, 她自己的父亲又是在厂子里工作的工人, 她为自己母亲谋起利来应该更方便才是。可现在她居然完全是为了余彤着想，余彤有些惊讶。
想到刚刚刘敏急着救张建军父亲的样子，余彤忽然明白, 人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 刘敏也是如此。
不知为何，余彤心里莫名舒服。
有点小开心。
张建军听了刘敏的话心里觉得这小姑娘还挺仗义, 忍不住笑道：“你就不想想自己？你爸应该在厂子里上班吧。”
“我家日子能过下去, ”刘敏道，“但是余彤母亲连份工作都没有呢。”
张建军对刘敏刮目相看。
能把到手的好处拱手送人，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小姑娘，真是难得。
张建军爽快地点头：“行，你们先回去等我消息, 最多一个星期，事情成不成, 我准保给你们带信儿。”
眼看着事情就要定下来了，余彤有点急，她忙道：“张叔叔，真不用,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
“你朋友都替你这么求情了, 你还不领情？”张建军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想让救人的事变味，但你们要是不接受我的感谢，那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余彤一顿，皱起眉头。
她原本是想花钱买个工作的，虽然这年代投机倒把不允许，但总有人会私底下倒腾点东西，包括工作职位。虽然有些麻烦，但只要有钱，事情就可以办妥。
现在张建军答应管这事了，倒是不用花钱了，就是……
“小姑娘，你这么想，”见余彤似乎还想说什么，张建军忍不住劝道，“这个职位虽然小，但是也得是干活仔细认真的人去做，对我来说，只要这个人够认真，谁做都一样，明白吗？”
余彤点点头。
她又看了刘敏一眼，后者一直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赶紧答应下来。
余彤也不想矫情了，张建军说的对，她相信林香莲如果真的来工作，一定会认真仔细，打扫好每一处地方。既然如此，谁做不是做，还不如让林香莲来做！
余彤真诚道：“张叔叔，谢谢您，没想到我做了一件自己应该做的事，您就帮我这么大的忙，以后您有需要，我一定帮您。”
张建军被余彤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你呀，还挺小大人的，好好学习，以后准保有出息。”
将张建军带到医院，余彤和刘敏的使命也算完成了，两人离开。
一直走到医院门口，刘敏调头要往和余彤相反的方向走了，余彤才蓦然出声：“刘敏。”
刘敏蹙着眉，不情不愿回头：“干嘛？”
“今天的事谢谢你，”余彤真挚地道谢，“要不是你，我可能都想不到这事。”
不是想不到，而是觉得不能提。
刘敏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她板着脸道：“喂，你是在说我脸大吧，是不是想说我不要脸，提出这种要求来着！”
余彤：“……，我是真的在道谢。”
咋啥话到刘敏那都能变成坏话？
刘敏冷哼一声：“算了吧你，我才不相信你，你还是赶紧把你妈整过来，然后租个房子住，我就能回学校了！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
说完，她大义凛然地转身，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余彤站在原地，看着刘敏好半晌，唇畔微扬。
良久，她才转身，去找林枫，好让他拖人告诉林香莲这个好消息。
***
前段时间林枫一直很忙，他没顾得上余彤，也没再提让谢文成给余彤补课的事。余彤是觉得自己不需要，而谢文成则是想着自己有点太积极主动，影响不好，所以这事儿也没人说。
这两天林枫闲下来了，他就把余彤和谢文成弄到了一起，让谢文成给余彤补数学。
林枫蛮有远见的，他知道眼前的局势迟早会改变，更知道如果将来有一天恢复高考，肯定不会考现在学的这些东西，所以他让谢文成帮余彤补习数学。
在林枫心里，数学可是最难的科目。
他当初好几次都不及格呢。
然而余彤成绩最好的就是数学，她订的《代数》已经到了，这段时间一直偷着学呢，还好，题目不是很难，余彤觉得自己现在就去参加高考都没问题。
林枫不知道这些，他还在诉苦：“你不知道，就集合那么简单的问题，我当初就被难了好久，死活想不明白。彤彤啊，你成哥数学成绩可好了，你就跟着他学，肯定能追上课程。”
余彤也不好说自己都会，只能做乖巧脸，假装自己热爱学习，迫不及待地等着谢文成教了。
补课地点定在谢文成家，什么时候家离学校近，家里还有奶奶，谢文成想着余彤来家里，正好能陪陪奶奶。另外因为奶奶在，别人也不好说闲话。
虽然谢文成没什么想法，但是保不准其他人有想法。
毕竟谢文成的年龄和余彤的年龄差的也不是特别大，谢文成自己一个男人无所谓，但余彤可还是个小姑娘呢，可不能让自己毁了。
余彤放学后，林枫便过来将余彤接到谢文成家，第一次见谢文成的奶奶，余彤犹豫着是不是带点礼物来，但一想到林枫也在，便作罢了。
还是让谢文成买她的东西吧。
谢文成的奶奶比起同龄的老太太来，看起来年轻不少，头发只白了一半，打理得一丝不苟，还根多余的头发丝都没有。她的穿着一看就知家世不错，布料都是一级好的，做工也很精致。
不过虽然穿得好，打扮得严肃，谢奶奶其实是个喜欢唠叨的老好太太。她知道余彤要来，特意去割了两斤肉，要给余彤做一顿好吃的。
其实谢奶奶并不认识余彤，也从没听说过余彤的名字，只是孙子的朋友，她都要好好招待。
看惯了家里那位余老太太，再看谢文成的奶奶，余彤只觉得大家明明都是一样的人，怎么连奶奶的差距都这么大？
晚饭前，余彤也不去补课，一直在厨房帮谢奶奶的忙。
谢文成无法，自己一个人坐着没意思，只好也去帮忙。平时家里做饭的事，一直是谢文成做的，他得照顾奶奶。但今天要给余彤补课，谢奶奶又想露一手，谢文成才没去厨房。
三个人在狭窄的厨房转来转去，难得热闹，惹得谢奶奶哈哈直笑：“彤彤，你以后可要经常来，我家都好久没这么热闹过啦！”
“想热闹回家去，”谢文成没给奶奶台阶，直接道，“让您别过来，您非得跟过来，来的时候还嫌冷清。家里热闹，一家子十来口人呢，你就不想着回去凑凑热闹？”
“成哥，你干嘛赶奶奶，”余彤道，“奶奶是关心你才来的。”
这话说到谢奶奶心坎里，余彤勤快，性格还好，很得谢奶奶的喜欢。她顺着余彤的话道：“就是，你看人家彤彤，比你懂事多了。你以为谁都像你，好好的家不呆，非得跑到这种地方？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娶妻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又扯到这上来了，”谢文成一边切菜一边叹气，“现在流行自由恋爱，知道吗？”
谢奶奶一提到这话题就来气，她扬着锅铲，菜也不炒了，“谁不让你自由了？你倒是快点去自由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俩了！”谢奶奶试图把余彤拉到自己阵营，“彤彤，你说说他到底为啥讨不到媳妇？到底是哪出问题了，是不是现在小姑娘的眼光和我们那会不一样了？”
余彤认认真真看了谢文成两眼：“不会啊，成哥应该很讨女孩喜欢吧。”
长得又高又帅，工作还好，家里背景又很强大，要不余乐乐怎么会做梦都想着谢文成？
“是吗？”谢奶奶不信，“我看不像，他这脸长得太嫩了，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哎，文成，你下次相亲，得先说明白了，咱家的条件不用下地，让人家别担心啊！”
余彤：“噗。”
谢文成看着一唱一和的祖母和余彤，颇为无奈。
这奶奶思想顽固也就算了，余彤咋也跟着凑热闹？
“您赶紧做饭吧，□□心这么多了，不是要给余彤露一手吗，还露不露，不露我炒菜了。”谢文成作势要拿油。
谢奶奶连忙冲过来：“炒炒炒，行了，这里也没啥需要你们帮忙的了，你带着余彤去学习吧。”
谢文成和余彤被赶出厨房。
余彤笑眯眯地看着谢文成：“啧，成哥，想不到你在奶奶心里是这个形象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对象？我们班可多女孩子了。”
“你们班？”谢文成认真思考了两秒，略有嫌弃，“你才15岁，还是个小屁孩儿，你们班的女生牙都没长齐吧。”
这话余彤听了就不太高兴了，“我咋是小屁孩儿了？我们村里，像我这么大的，都有结婚生孩子的了。我是觉悟高，一心提升自己，才没空管这些。”
谢文成“噗”地笑出声，“行吧，是我觉悟太低。”
“这就对了嘛，”余彤学着奶奶的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呀，年纪大了，就别挑三拣四的了，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大概是跟谢文成在一起混久了，余彤蛮喜欢谢文成的性格，真心把他当成朋友，所以越来越能放得开。
谢文成揪住余彤的麻花辫，眯着眼睛看她：“皮痒了是吧？”
“哎哎，疼，别揪，松手……！”
谢奶奶从厨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她先是怔住，接着心头忽然一动，还上哪去找孙媳妇啊，这不眼前就有吗？！
性格活泼不说，还很积极向上呢！
就余彤这样的，她家顽固的老头都得喜欢！
***
张建军办事很利索，也就是三四天的时间，他就给余彤来信了，说是事情已经办好，余彤直接领着林香莲去报道就行。余彤很开心，第二天就通知了林香莲，然后从超市里拿了两罐奶粉和其他吃的喝的，给张爷爷张奶奶送了过去。
老两口先是不要，觉得自己无功不受禄，不能要这些。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可要不少钱呢。
再说了，余彤还是个小姑娘，正上学呢，她从哪里搞来的这些？
余彤只能把谢文成搬出来，又说自己母亲受张建军照顾，最后扔下东西头也不回地跑了，这才把东西勉强送出去。
这个年代的人心好，送个东西都这么难。
送完礼，余彤便开始着手去找房子，她和林香莲住的地方不用太大，但也不能太小，毕竟她还得考虑她超市的问题呢。而且她有超市，能一直保证收入来源，也不怕花钱。
这边余彤已经处理好一切，那头林香莲也满心欢喜地瞪着进城。
她从余彤那得知消息时都惊呆了，真没想到女儿竟然误打误撞救了厂长的父亲，她还能因此获得工作，看来平时做人就得好心些，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句话是真的。
孙淑慧得到消息后也很高兴，她第一个掏出钱来，“香莲，你虽然以后就在城里工作了，但是现在只是刚开始，肯定需要钱，你先拿这些，不够再跟我说。或者你直接去找林枫，林枫工资都花不完的。”
“嫂子……”林香莲心里过意不去，“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真的不能再要你的钱了。我这还有点积蓄，撑过一个月没问题的。”
有孙淑慧起头，林香莲其他哥哥嫂子也争着给林香莲钱，就怕她在城里吃苦。
林香莲坚持不要，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最后还是林老太和林老头拍了板，“香莲刚进城，钱肯定不够用，钱得给，但是不知道你们出。当我不知道你们攒点私房钱不容易呢？”
林家没分家，钱都归林老太管，不过大家平时也都有私房钱，林老太不想过多干涉儿女生活，一直没管过，所以几户人家藏起私房钱来那都是光明正大地藏。
此刻听林老太这么说，大家伙都有点不好意思：“哎呀，妈，您误会了，我们可没藏私房钱啊。”
“恩，是我藏了，”林老太笑道，“你们藏钱的段数太低，当年你们奶奶还在的时候，她管钱可严了，其他几家藏的钱都能被她找到，就我藏的她找不到！”
孙淑慧好奇：“妈，你藏哪了？”
“别听你妈瞎吹，”林老头白了一眼老伴，“她给藏锅底下了，最后生活做饭全给烧了！这可不就找不到了嘛。”
一家人哄堂大笑。
林香莲看着亲人笑呵呵的模样，眼眶有些润湿。
她以前是有多傻，抱着固执的想法一直呆在老余家，连带着女儿也要被欺负。
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的生活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这边老林家其乐融融，那边李秀听到消息，可是坐不住了。
余彤去县城上学就算了，上学能说明什么？将来不一定能不能留在县城，想分配工作那可是需要考试的，参加考试的人那么多，余彤可不一定能通过，毕竟她是半路出家的。
李秀拿这个安慰自己，心里还能过得去，但一听到林香莲要去城里，还是去城里工作的，她整个人都炸了。
论样貌论能力，她哪一点比不上林香莲？现在林香莲都混到城里去了，她怀着孕还得在村里干活，世界上怎么会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情？！
老余家人是怕了李秀了，他们一听到消息，第一件事不是为林香莲高兴，也不是嫉妒，而是琢磨李秀不会再去闹事吧？
所以他们都不敢告诉李秀这件事，李秀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饭桌上，李秀愤愤不平地提到这件事：“你们知道不？听说林香莲都要去城里工作了，她能去城里，母猪都要上树了！”
“别胡说，”余老太第一个呵斥道，“香莲去城里工作是好事，你没看见村里人都羡慕着呢吗？咋到你嘴里就成坏事了？”
余长东冷笑一声：“妈，您没看出来吗？大嫂这是嫉妒呢。”
以前余长东不说则已，现在他开了口，基本上什么事儿都会说两句，而且只针对李秀，说话声音不大，却总是一针见血。
李秀原本还以为老余家人都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这是啥意思，集体瞒着她？！
李秀满脸不高兴：“你们知道了咋不和我说？我今天听人家说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啥都不知道！”
“还不是怕你去闹？”余长治瞪了她一眼，“赶紧吃你的饭，别提这事儿，我可算怕了你了。”
李秀心情更糟糕。
现在这些人都明摆着向着林香莲了，她在家里还有什么地位？！
这可不行，她肚子里还怀着老余家唯一的大孙子呢，可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李秀眼睛转了转，想到一个好办法，“不说就不说！妈，有些事我得跟您说，最近我肚子老是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之前怀乐乐的时候都没这种感觉，可能是男孩太闹腾了。我想去县城医院检查一下，您看行不？”
虽然时间点诡异，但这事儿毕竟和老余家的孙子有关，余老太也不能反对。
她是比谁都希望李秀能生男孩的，老余家有了男孩，她下去的时候才敢面对老余家列祖列宗。
余老太思索半晌，点头：“行，去好好查一查，让长治带你去，别出什么意外。另外你们看看，现在是不是能查性别了？”
“那可不行，”余长东立刻反对，“妈，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人家可不给你搞这一套，没人会告诉你的。嫂子不是说自己的反应像是怀了男孩吗，你就放心吧，准保是男孩，错不了。”
周小凤惊讶地看着丈夫，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说。
明明昨天晚上还说李秀不一定生男生女，高兴得太早来着。
余长东其实只是看李秀不顺眼，现在给老太太多打几针，到时候李秀生个男孩还好说，万一生个女孩……呵，她可就有得受了。
听到能进城，余乐乐双眼放光，“奶奶，我爸多忙啊，他得下地挣工分，还是让我陪我妈去吧！”
“你个小孩能干什么？家里都管不好！”余老太嫌弃地看了余乐乐一眼。
余乐乐顾不上那么多，急忙表态：“这件事我肯定能做好，您放心，我拿我的人头保证！”
这可是去城里呢，城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不说，还有谢文成呢！等她到了城里，她就拿着票和钱去供销社，说不定还能见谢文成一面！
余老太“呸”道：“说什么胡话呢？！”
“哎，妈，您就让乐乐和我一起去吧，”见女儿想去，李秀也不想拦着她，毕竟女儿将来是要嫁进城里的，她得多带着女儿去城里转转才是。说不定就转到一份姻缘了呢？
余老太看了李秀一眼，念在她还怀着孕的份上，勉强道：“好吧，那就你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吧，就一天，不准多待。老二一家也别觉得不公平，你们大嫂现在怀孕，情况特殊，你们多担待着点儿。”
余长东撇撇嘴，冷笑。
情况特殊？还是希望李秀情况一直特殊吧，看老太太这么上心，万一到时候是个女儿……啧，可就有好戏看喽。
***
翌日清晨，林香莲收拾好行囊，准备去坐到县城的班车。她拿的行李不多，总共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粮票、钱，这些钱足够保证她和余彤一个月的生活，接下来等她挣到工资了，也就不担心钱的事儿了。
林香莲自己其实有点儿钱，她是不想拿父母的钱的，但两位老人不放心，硬是塞进了她包里。林香莲心中感动，怕两位老人担心，就拿着出来了。
她不会动这笔钱，等以后她赚了钱，她还得攒着点，好好给两位老人养老才是。
上了去县城的班车，林香莲神清气爽，她第一次觉得生活这么有盼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她看着窗外熟悉的大山和田地，眼眶湿润。
当初她听了余彤的话离开老余家，是多么明智的决定啊。
正胡思乱想，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呦，我还以为是谁呢，打扮的这么漂亮，这不是香莲吗？咋的，回了娘家，这么快就有相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