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能谅城少城主
这位被黑甲人们称为“少城主”的少年走到大堂中央,在那张四分五裂的大理石桌旁站定,轻轻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此人大约十五六岁模样,皮肤白皙,脸庞清瘦,眉如远山,目似点漆,嘴角带着一丝淡漠的笑意。
“这是谁?”我低声问阿叶。
“岳炔光,能谅城城主陶禹泯的义子,”阿叶轻轻叹了口气,手上不知何时又转起那串佛珠来,又补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看来戏中有戏,这宝辛阁的水果然挺深。”
不待我追问究竟,岳炔光清朗的声音已传了上来:“宝辛阁未尽待客之道,让三位贵客受扰了。”
这时,两名头盔上插着红翎的黑甲人快步走到岳炔光的身旁,神色凝重道:“禀少城主,没有。”
岳炔光抿了抿嘴,一抹阴云从眼底一闪而过,脸上却挂起了微笑,冲我们一抱拳:“在下受城主之命,特来邀三位赴寒舍小叙。”
丫头把身子往后靠了靠,轻声道:“这帮人一进来就到处搜寻,看上去是没找到要找的东西,现在却突然邀请我们去做客,肯定有古怪。”
我点点头,却对这姓岳的和那位城主陶禹泯毫无了解,更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得求助阿叶:“此人看上去不像刚才那伙恶徒,说话也挺客气,只是不知其中是否有诈?依你看,去还是不去?”
“岳炔光的师父唐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灵刀门掌门,此人性情豪爽,为人耿直,广结天下义士,专好打抱不平。岳炔光的性格和他师父有几分像,做人做事都比较敞亮,从来不屑于玩阴谋诡计。而他的义父、能谅城主陶禹泯是个目光短浅、胆小怕事之人,也不具备设鸿门宴的智商和魄力,”阿叶用大拇指忽的定住一颗佛珠,话锋一转,“只不过,破虚将军贾微伍不久前刚带了数万人马进城,就住在城主的庄园里,不知此事是不是他的主意。”
阿叶不提也罢,一听到贾微伍这三个字,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起拳头用力往栏杆上一砸,骂道:“来得正好!这忘恩负义的狗屁将军,枉送了我五师兄的性命,我正要找他理论理论呢!”
那栏杆本已在刚才的混战中受到重创,摇摇欲坠了,再吃我这一拳,登时四分五裂,朝外翻落下去。
“少城主小心!”四面同时传出数十声惊呼。
我急忙探出身子向下看,只见十几根大大小小的断木似一簇箭雨径直射向岳炔光,将他瘦小的身躯团团罩在当中。我正要用脱杀技补救这无心之失,却见岳炔光十指疾张,自腰间飞快地往上一抹,瞬间甩过头顶。十余道白芒立刻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与“箭雨”迎个正着。
噗噗噗噗,一阵交锋过后,每一根断木都被飞刀精准地捕捉,纷纷败下阵来,或被钉入立柱,或被撞出窗外,或直接被劈成两半掉落在地。
几乎同时,七八名黑甲人以最快的速度抢身上前,齐举铁鞭,护住了岳炔光的每一个要害部位。但他们还没摆好位置,岳炔光已完成了那一击,在头顶一闪而过的双手不知何时又背回到身后,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只有那微微摆动的袍子在提醒人们这一切不是幻觉。
“好!”丫头情不自禁拍起手来。
岳炔光循声仰起脸,谦虚地笑笑,寒潭一般的双瞳深不见底。挡在岳炔光身前的一位黑甲人举鞭指向我们,断喝一声:“拿下!”
“不,退下,”岳炔光轻淡的语气重似千钧,立刻镇住了一大群欲扑上来擒拿我们的黑甲人,“谁拿谁还不一定呢,他们若真想伤我,你们难道挡得住吗?”
众黑甲人纷纷惭愧地低下头,岳炔光又道:“还不快收拾收拾,把贵客们请下来?”黑甲人们立刻开始卖力地清理楼梯和走廊,扫除杂物,挪运伤者,不一会儿,就给我们腾出一条直达大堂的通道来。
我们仨走下楼,跟着岳炔光出了宝辛阁,四下里一看,乖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黑甲人,少说也有两三千,个个手执玄铁鞭,神色坚定,气势逼人,顿时令原本雄伟阔气的宝辛阁显得无比狭小拥挤。
这要动起手来恐怕还真不好对付,丫头也忍不住朝我吐了吐舌头,被岳炔光瞧在眼里。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解释道:“最近城中治安不太好,加上城外又大敌压境,出门办差难免拖一条长尾巴,不过是扎个虚架势,真打起来未必管用。现在遇到三位世外高人,就更用不着他们了。”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这黑压压的数千人马竟无须任何指挥口令,径自收鞭、转体、闪身,像一群训练有素的乌鸦一样从大街小巷急速散去,瞬间全部消失在夜色中。
宝辛阁转眼又变得高大起来,门前空荡宽阔的马路上只剩我们四人,和四匹枣骝马。
岳炔光侧身抬手,道:“请。”
阿叶也不客气,先挑了一匹骑上去。我从小巷内牵来擎天猪,对岳炔光说:“谢了,我们自己有坐骑。”
岳炔光清冷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温热:“想不到几位与人道盟还有如此深厚的交情,这宝物可是千金难买。”
阿叶摆摆手,朝我指了指:“是他们的,在下无才无德,和他们也不过刚认识。”
我谦虚道:“在下也只和鲁盟主有过两面之缘。”
岳炔光更是惊奇,却不再说什么,纵身上了马,对我说:“此物神速,那就请二位自行飞往城北了了湖畔的了了庄,我俩随后便来。”
“不用,我们一路来这猪也坐腻了,好久没骑马,不如大家一起骑着马慢慢荡过去吧。”丫头一边提议,一边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她的意思,刚才宝辛阁那一战留下了太多谜团,接下来又要去个陌生之地,自然要先尽可能多地获取情报,便也应道:“嗯,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四人四马并驾齐驱,沐着月光,前往了了庄。
岳炔光确实如阿叶所说,是个直爽之人,虽然看上去始终一副高冷模样,说话也不愠不火,却对我和丫头没完没了的提问不厌其烦,解开了我们心头许多疑惑。
原来这能谅城主陶禹泯自从得了玄宝“陌路尺”后就成了众矢之的,麻烦不断。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左丞相赵无敌,当即命令陶禹泯尽快派人将宝物护送到京城。这边护卫人马刚选定,那边九州桶业驻太平州总管郭赧才的信使就来了,带着五百万两银票和几大箱珠宝,一心要得“陌路尺”。抛开九州桶业冠绝天下的财力和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不说,其背后的大靠山右丞相药十八桶就不是个好惹的主。陶禹泯不敢应承也不敢拒绝,礼就更不敢收了,也知道搬出左丞相来是根本压不住九州桶业和右丞相的,只得推托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眼下“陌路尺”已被送往一位世外高人处进一步鉴定真伪,出于安全考虑不便透露细节,请那信使在客栈中多候几日,待鉴定结论出来后再做计较。将信使打发走后,陶禹泯马上召集幕僚门客商议对策,会还没开完,智虚国“鬼怒将军”率军来夺宝物的加急密报就从天而降,吓得众人屁滚尿流。能谅城多年来一直专注道德建设,致力于打造“宽容、忍耐、和平”的城市标签,军队早已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官差、百姓们更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此时别说是一支军队,就算来一个傀魈,都能把能谅城搅得天翻地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