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九针之法
白军拿出来的九针,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古老的九针形式,分为鑱针、圆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这就类,根据白军平日里用针的习惯,这九类针的数量各异,以毫针最多,达九九八十一根,衬着洁白柔软的布一字摆开,格外好看。
白军正要叫傅如歌平躺下,转头就撞进傅如歌亮晶晶的目光之中,顿时有些好笑:“这么喜欢?”
傅如歌用力点头:“说是垂涎三尺也不为过!”
白军微微挑眉:“以后可不要在旁人面前表示出你对九针的喜爱。”
傅如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知道白军这是不追究自己一个自学成才的食医如何能懂得九针的用法,并且还对九针充满了兴趣,心中对自己冒失举动后悔的同时,也对白军的体贴充满感激。
“躺下吧。”白军将小榻扶起来,找了找,找到一瓶没有被摔碎的酒瓶子,打开,将干净的软布浸泡进去。
傅如歌躺好,边问道:“你要做什么?”
白军将酒液倒入边上的酒杯,吹了一个火折子将杯中物点燃,紧接着用酒液将双手消毒,又借着火势,将即将要用到了几根毫针燎了燎,放在边上的瓷片上,将软布拎出来拧得半干,才转身回答傅如歌的问题:“帮你调整一下身体。”
傅如歌有些惊喜,主动将手上、四肢的衣服裤子卷起来,露出皮肤,然后又老老实实地躺好,道:“我想自己扎尺泽。”
白军正低头擦拭傅如歌右腿上的足三里,正准备下针呢,骤然听见傅如歌的这个要求,就抬起头来:“你……便秘拉肚子了?”
傅如歌摇头:“那倒没有。要是拉肚子便秘,我首先会选择支沟。我只是有点担心我会拉肚子或者便秘什么的,先扎一下尺泽预防一下。”
白军想了想,这两种情况在女子来月事的时候倒是都有可能出现,便也不反对,但还是最后确认了一遍:“你知道该怎么做?”
傅如歌在肘横纹中肱二头肌腱桡侧凹陷处找到尺泽穴,并隔空点了点毫针,道:“我会用平补平泄的法子来做个微调,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弄出什么麻烦来。”
白军这才放心下来,道:“可以。”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等我全都做完,你再针刺尺泽,我要在边上看着。”
傅如歌兴致勃勃地躺下来,看着白军快速下针,透皮稳准快,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心中默默给白军点了个赞,同时又有些疑惑。
要知道,食医并不负责针刺这一块,倒是疡医和疾医用这个九针用的比较多,白军是如何练习出这么好的技艺的呢?
白军下针之后,在行针之前,抽空对傅如歌道:“我要对你的足三里、三阴交行‘烧山火’之法,太冲行泄法,阳溪行吐纳补法。”
高手!傅如歌评估着一次针刺之后的效果,忙不失迭地点头:“那一切就交给你了!”
事实证明,傅如歌这三个月断断续续的调养计划,还是有效的。
起码,在白军行针结束之后,傅如歌还保留下一部分的精力、捏着毫针在自己的尺泽穴上行针。
行针完毕,傅如歌采取静留针法,保持着靠坐在床上的姿势,和白军说话:“之前一直想问,你的模样可算是狼狈,你也是被掳来的?”
白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一言难尽。”
傅如歌挑眉:“但是你是意识清醒地走进这个地方,哪像我,除了知道我的脚底下是万丈深渊,外面是我绝对走不过去的铁索通道,软禁着我的人来自煌晔,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白军知道傅如歌这是打算秋后算账了,只是不得不说,傅如歌还是稍微急躁了一些。
白军轻叹一声,看着傅如歌,劝道:“就算是我,都明白一个探子的价值和一个大禹国女王的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日后这两个角色会产生的影响也是决然不同。但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不管傅如歌将来是什么样的身份,都改变不了,努尔哈赤能够拿捏着她的生死,甚至是她的喜怒哀乐的事实。
傅如歌面上还有些志得意满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她垂下眼睑,试图辩解:“我从未忘了这一点。”
白军轻笑一声,只当做傅如歌此前挺直了腰杆要权利的举动从未发生过,柔声道:“在我面前忘了,乃至于在风枭面前忘了,这都没什么。只是不日,最迟一个月之后,月王殿下就要到大禹国来了,你最好收敛一下心性。”
傅如歌平放在被子中的手立即握紧了。
“嘶!”谁知下一秒,傅如歌立即就感觉到尺泽穴上扎着针的地方传来阵阵酸重麻木的感觉,吓得赶紧松了手。
只是针的位置,因为傅如歌此前的动作牵拉了肌肉,已经有点歪了,傅如歌此时再放松肌肉,已然是晚了。
白军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傅如歌,挡开傅如歌想要把针拔出来的手,自己上前,将毫针提插捻转,重新调整好位置和气的感应,又坐回了床边。
傅如歌面上有些讪讪的,内心挣扎半晌,轻叹一声,道:“我不愿意做一个傀儡。”
白军有些意外,还以为傅如歌会再坚持一阵子,没有那么快跟自己吐露心声呢。
但是现在既然傅如歌已经说了,他若是再不利用好这个机会,就白白在权贵之中周旋、历练了这么些年。
白军放缓了声音,看着傅如歌,神情包容又鼓励,道:“谁都不愿意做一个傀儡,更何况,月王殿下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不能便宜行事。你这却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呢?”
傅如歌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但又有些犹豫了。
白军也不催促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柔声道:“静留针一刻钟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起针了。”
傅如歌任由白军取针,淡淡道:“我不知道。”
与其说傅如歌对努尔哈赤有怨气,倒不如说是她对她到了这个世界、就一直处于身不由己的状态感到无力、感到愤怒、感到恐惧。
这种精神压力几乎让人难以招架。
更何况现在又添了一个不确定因素,傅如歌本身的身世也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引得多方势力争相夺取,这如何能让傅如歌不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根浮萍的悲哀感?
这些能把人压垮的精神压力,努尔哈赤不会知道,在他的眼中,他保证了傅如歌亲人的生命、给傅如歌安排了重重保护,对傅如歌已经很是纡尊降贵,重视重用了。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傅如歌还有不满,就该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傅如歌不能确定白军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想法,因此,有些在现代社会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面对白军的时候,也变得难以启齿。
白军将毫针整理好,再次消毒完毕之后,才小心地收进布袋之中,并卷了卷,放进怀中,闻言,眼中划过一丝同情,但并未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傅如歌的肩膀。
傅如歌强笑着看着白军:“我累了,你先离开吧。”
说到底,针刺之法是调动人体正气去对抗邪气,需要人体本身有着比较强的底蕴效果才会好。
傅如歌现在的身体状况虽说不算很差,但毕竟和健康人还有一段差距,在消耗了自身的能量之后,难免会需要休息。
白军随手将已经破碎了的酒瓶子堆在一边,又将小榻摆正了,才对傅如歌道:“那我先离开了。”
白军掀开门帘,就看见尤涅斯满脸无聊地站在连接着这个帐篷和悬崖的其中一条铁索上,骤然看见白军出来,立即笑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尤涅斯也不进帐篷,只站在距离白军一步之遥的地方朝着他伸出手:“白先生劳驾,你自己走一步过来吧。”
白军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去看脚下无边深渊的冲动,对着尤涅斯伸出手,即使吉利镇定,嗓音也有些微妙的颤抖:“我来了。”
尤涅斯不等白军抬起的脚落地,就拉着他的手,把人扛在肩膀上,飞快地绕过傅如歌的帐篷,朝着后面跑去。
白军起先还能睁着眼睛,试图记下尤涅斯的步法,后面就不行了,只能紧紧闭着眼睛,任由尤涅斯撒欢。
尤涅斯如同猴子转世一般,在窄细的铁索上腾挪起伏,动作花哨得让人眼花缭乱,白军只看了一会儿,就眼冒金星,好悬没当场吐出来。
好在尤涅斯虽然动作花里胡哨了一些,速度还是很快的,只白军闭眼睁眼的时间,就到了海格里希的帐篷之中。
白军双腿发软地被尤尼斯扶着坐在了海格里希的身边,又被尤涅斯喂了一口热水,才勉强将腹中阵阵的翻腾给安抚下来。
海格里希一双冷酷锋锐的眼睛没有丝毫掩饰地打量着白军:“如何?”
白军平静地跪坐在海格里希面前,垂下眼睑,平静又谦和:“不知大首领所问何事。”
海格里希嗤笑一声,道:“风枭中途离开了傅如歌的帐篷,而你没有发现。当时你在做什么呢?”
白军是真的没有想到风枭会在他行针的途中离开帐篷,也没有料想到自己这次会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种地步,连风枭离开都没有察觉出来。
只是海格里希的问话并不咄咄逼人,白军应付起来也还算轻松,道:“在下和风枭从来都没有直属的管辖关系,风枭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并不需要向在下汇报。”
不等海格里希开口,白军继续道:“只是在下在傅如歌的帐篷之中,实在不忍心看傅如歌如此受罪,就为她做了针刺调养。”
海格里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白军的眼神似是惊喜似是探究:“你一个食医,还懂得九针之法?”
白军浅笑:“大首领何必惊讶。家父不才,但也是当初大禹国数得上名号医家,子承父业,并非多么困难。”
白孝先的出身是个迷,但那一身的本领可是实打实的。他之所以能被称为是无双帝师,除了无人能出其右的学识,还因着他掌握了一手娴熟的食医、疾医、疡医的医疗本领。
这样一个人,有着济世之才,还有这悲天悯人的个性于能力,实在是上天赐予君王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