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过年
年年过年都是许多人一年到头最高兴的时候,毕竟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到了这段时间,都能放下手中事务,享受天伦之乐,一家团圆。
这其中,也有不怎么高兴的。
譬如齐云熙便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大过年的,她摔的景德镇官窑出来的茶具加起来大约能够叫向来以豪奢出名的明昌公主都心痛了。
最近一段时间,府中人人都避着她走。
连童二老爷也对她忌惮几分,并不招惹她。
齐氏带了许慧仙来拜年,见许崇出去跟童二老爷吃酒了,才挨到齐云熙身边,声音弱弱的喊了一声姑姑。
齐云熙面对她的时候,语气还是有些冷硬,不过却比寻常要好的多了,嗯了一声,打量她一眼问她:“渊博怎么样了?”
她对许渊博跟许慧仙到底还是很亲近的。
说起儿子,齐氏的眼眶有些发红,摇摇头又忙点点头,强颜欢笑的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太不懂事,被父亲罚了在家中禁足,让他抄书呢。”
毕竟是跟孙家起了太大的冲突,许顺虽然在外头一力护持孙子,但是当然不是全然不管,还是罚了许渊博的。
齐云熙皱了皱眉十分不满:“孙文才自己找事,难不成要渊博做个缩头乌龟不成?!自家人都不帮着他,别的人岂不是更加要欺负他欺负的厉害?!你们家老爷子可真是公正严明,对自家孙子都够狠得下心的!”
她心情不好,说的话自然就很冲。
许慧仙一直也不忿这件事的,在她心里,自家哥哥清贵,不管比谁都绰绰有余,怎么会做错事?要说有错,也都是别人的错,都是别人不好,才会让哥哥忍不住大打出手。
可是接连出了她跟哥哥的事,家中虽然权势煊赫,却还是很被诟病,祖父对外仍旧是什么也不说,对内却严厉了许多。
她跟哥哥的日子都一时难过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哥哥被禁足,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姑祖母也这么说,许慧仙顿时同仇敌忾:“可不是?!哥哥自己也被打的很惨,在家里好些天起不来,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什么都怪到哥哥头上?”
齐氏对女儿这性子越发的无奈,咳嗽了一声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安分些?!这么大的人了,总是口不择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还没个分寸,等到以后嫁了人,让人怎么放心?”
她的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女能够走跟她不同的路,以后能过的顺遂一些。
一辈子这么长,好好的过,比什么不强呢?
齐云熙却冷笑不止:“当真是说出去都丢了祖宗的脸!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都还需要谨言慎行,那父辈们拼尽全力图的是什么?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不成?”
这话又说到了许慧仙的心坎里,她顿时欢喜不已,拉着姑祖母的胳膊撒娇。
齐云熙拍拍她的头,给了她极为丰厚的见面礼,又打发了她出去找童家的几个女孩子玩,等到房门重新关上,她才不耐的看着齐氏:“你送了好几次信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齐氏自然看到了她眼里的不高兴,抿了抿唇,有些拘谨的小声说:“我买了一些旧首饰,说是从当初的雷大人那里流出来的东西......”
齐云熙皱着眉头盯着她,不明白她说这个做什么。
“是我们从前家里的东西,还有皇后娘娘的一些东西......”齐氏说着便有些怅惘。
这个皇后娘娘,指的自然不是元丰帝的胡皇后,而是废帝的李皇后了。
提起这个,齐云熙的面色有些阴沉,但是又听见说是从雷大人那里流出来,又不觉得稀奇了----雷云本身便是尚宝司少卿,掌管着宝库,他又是个贪得无厌的,会有前朝宝物再正常不过了。
“东西来的可靠么?”齐云熙揉揉眉心:“这点小事,也值得专程来跟我说一趟?你自己若是喜欢,留着就是了。”
她都能出手便送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给许慧仙做嫁妆,哪里还在意齐氏去买一些旧物?
这世上知道她们姐妹还活着的人,全都死了。
除了她们彼此和绝对信得过的人,便只有许顺许崇知道。
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齐氏有些不安,搓了搓手欲言又止,半响才叹了口气:“姑姑,您跟王妃和公公,是不是还有旁的打算.....”
自然是有别的打算。
不过没有跟这个胆小的侄女儿提的必要,齐云熙看在过年的份上放缓了声音:“跟你没什么干系,你就好好的当你的贵太太就是了。”
原本还想劝齐云熙收手的,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是自己痴心妄想,齐氏心里说不出的沉重,一个年都过的索然无味。
直到开了年,她就听见了一件大事-----高平等人联名上书,请元丰帝给皇长孙名分,赐皇长孙出阁读书。
所谓的出阁读书,便是开始学着总理国政大事。
或者换个说法,是要给萧恒正名。
她忍不住更加心事重重,低垂着眼看着手里已经绣了一半的盖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盖头是她帮女儿绣的,等着到时候给许慧仙盖上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念头一起,针不小心扎在指头上,立即便渗出了血珠。
她急忙吮干净了手指,等到晚间许崇回来,见他表情不好,还以为是这件事:“是不是因为皇长孙的事?”
许崇却摇了摇头,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是为了另一件事,圣上已经下令让皇长孙去云南监军,监督平叛了,封了他当钦差,送云南前任土司的妹妹跟儿子回云南去,差事若是办成了,现在朝廷也不必再争了。”
齐氏听不懂这些,她只是下意识的害怕:“那,那可怎么办?”
许崇憋闷的吐出一口气:“总有法子的,这才刚开年呢,时间还长着,盯着一时半刻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