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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 女儿是上辈子的死对头 - 暮序

正文完

正文完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老头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会同时出现在畅听楼绝不会是巧合,说不定当初的盛怒而归也是他……

想到这,她揉了揉额角,暗暗地叹了口气。

她只想到老头子因为关心则乱,故而会轻易便被芳宜的胡言乱语气到,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恰恰因为关心则乱,故而也会轻易便上了老头子的当,乖乖地踏进他的陷阱里,主动把自己的底细抛了个干干净净。

只不过……方才她对芳宜说的那些关于上辈子的话全是假的,全是故意气她,一步一步逼疯她的。

被囚禁了多年,每一日都活在谩骂当中,芳宜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要逼疯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既然是假的,那自有回寰的余地。她暗暗思忖着。

“淮周,你去看看你媳妇和儿子,宝丫跟我进来。”到了唐府,唐松年吩咐道。

唐淮周不敢违抗,有些担心地飞快瞄了妹妹一眼,应下:“是。”

唐筠瑶却早就已经冷静了下来,微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跟嫂嫂说,我等会儿便去看她和小侄儿。”

唐淮周答应了声,看着她跟在唐松年身后进了书房才离开。

“爹爹,你是提前去畅听楼看戏了么?明明咱们离开的时候,畅听楼的戏才开始上演。”进了屋,也不待唐松年开口,她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主动问。

唐松年并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少顷,捊着短须缓缓地道:“宝丫想是不知,在那畅听楼里,有一间屋子,是与囚禁那芳宜的屋子相通,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屋里的一切动静。”

唐筠瑶并没有太过意外,事实上,在回来的路上她便已经想到了。

那间屋子既然设有那个圆石小机关,必然也会有别的什么机关,以便让人监视屋里的动静。

只不过,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她竟然没有想到,说一句‘关心则乱’已经不能抵消她和小唐大人的愚蠢了!

他们先入为主,认定了屋外之人是听不到屋里的话,后来又‘关心则乱’无暇多想,故而才会轻易便上了老头子的当。

此刻听到老头子直言当中机关,她故作惊讶地道:“原来如此!那爹爹是听到我和那芳宜姑姑所说的话了么?”

唐松年望着她良久,望入她眼底深处,看到了她眼中的关心、孺慕,还有对自己的担心,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怨恨、愤怒。

事实上,他回想这些年,从她呱呱落地,及至如今嫁人为妇期间父女相处的种种。

他的小姑娘除了性子彪悍一些、蔫坏一些、爱耍赖一些、喜欢娘亲比喜欢爹爹多一些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异样之处,更加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他、伤害家人之事。

他的内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那浓浓的悲怆也渐渐地散去几分,表面却不显,垂眸呷了口茶,而后不动声色地道:“原来宝丫上辈子竟曾正位中宫。”

唐筠瑶吓得连连摆手,急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爹爹可不要乱说,这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误会咱们狼子野心么?”

顿了顿,她又一脸正色地回答:“以爹爹的聪明,难不成想不到那些话都是我故意说来逼疯她的么?那日从哥哥处听说她曾把爹爹气得心口发痛,爹爹碍于身份不好对她做什么,我却是不惧的。”

“胆敢伤害我的家人,我纵是豁出去,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说到此处,她的脸上布满了忿恨之色。

她话里话外对他、对家人的维护是那样的明显,唐松年心中一暖,那些莫名的悲怆顿时又散去了部分。

“爹爹是不是怪我说的那些话太过了?那些话我也是从三哥那里听来的。三哥和三嫂近来不是在构思新的戏本么?我说的那些对付坏人的手段,就是他们设计好打算写入戏本里的。”唐筠瑶有些不安地揪了揪袖口,偷偷地望他一眼,而后又飞快地垂下头去,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唐松年终于笑了。

装!你给老子继续装!

唐筠瑶又再偷偷抬头望过来,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机不可失,立即抓住他的袖口撒娇地摇了摇:“爹爹你不要恼嘛,以后我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再不敢了!”

见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话,她立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谁若是再敢欺负你,我还是不会放过他的。”

唐松年没好气地瞪她:“快松手,快把我袖子扯断了!”

“那你说不生气,不生气了我就放手。”唐筠瑶得寸进尺。

见他似乎想要强硬扯开自己,她大声道:“你若是用蛮力我就哭,使劲地哭,哭给祖母和娘亲听,你不信就试试看!”

唐松年终于被气笑了:“唐筠瑶你行啊!果然是我的好女儿,都会威胁爹爹了!”

唐筠瑶得意地抿嘴一笑,嚣张的小梨涡忽隐忽现,还故意地扯着他的袖口摇了几下,直把他的领口都扯弯到一边去了。

唐松年又好气又好笑,此时此刻,什么悲伤难过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了好了,爹爹不恼,你这坏丫头!”他无奈地道,彻底拿这个耍赖又没脸没皮的女儿没辙了。

唐筠瑶见状愈发得意了,终于松开了抓着他袖口的手,眉梢轻扬:“爹爹难不成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唐松年随口问。

“女儿是上辈子的死对头。”

唐松年一愣,见她笑得如同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笑容明媚又灿烂,带着一丝得逞的小心机,眉眼弯弯,不见半分阴霾与怨恼,尽是道不尽的得意与欢喜。

他突然便释然了。

什么梦境,什么上辈子,与这辈子的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眼前这个是他疼若至宝的女儿,而他的女儿,对他充满孺慕。

他轻笑出声,缓缓启唇:“不,女儿是上辈子的小债主,是这辈子的小棉袄。”

唐筠瑶怔了怔,随即笑得更灿烂了:“爹爹你不要以为说我几句好话,我就会帮你瞒着娘你又偷偷藏了私房钱之事。”

唐松年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瞪着她欢笑着飞快跑出去的身影:“唐筠瑶你回来,你给老子回来!”

可回应他的,只是唐筠瑶那愈发清脆响亮的笑声。

啊呸,什么这辈子的小棉袄,分明还是一个小债主,一个小叛徒!哎呀不行不行,得赶紧把私房钱转移阵地才行,要是又让夫人搜出来可不得了!

他急得团团转,这下子别说什么上辈子之事,便连这辈子的‘小债主’也被他扔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心里只有他好不容易又藏下来的私房钱。

唐淮周看到妹妹脸带笑容地迈进来,终于放下了紧悬的心头大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把她拉到一旁问:“你是怎么把此事给圆过去的?”

“我没有圆。”唐筠瑶笑着回答。

她没有圆谎,因为天底下没有完美得无懈可击的谎言,谎言说得多了,总会有被拆穿的时候。

她只是把自己的真心敞开,让老头子看到她真正的心意,看到她对家人的在意。老头子若是当真怀疑她的上辈子,会让他耿耿于怀放不下的,也只有‘父女相残’。

她能做的,不是抹去他对上辈子的怀疑,而是让他把注意力放回今生,让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今生她是如此在意他这个爹爹,如此庆幸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

亲情与爱,完全足以抹去对他来说不过虚幻的上辈子骨肉相残。

有侍女端着飘散着诱人的浓郁的香味的鸡汤进来,那股香味飘入唐筠瑶的鼻中,却让她感觉一阵不适,随即便是肚子里一阵翻滚,不待众人反应,便‘哇’的一声转身吐得天翻地覆,也教正进屋来的阮氏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吃坏了肚子?还是……”阮氏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猛地抓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问,“你的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正被挽琴侍候着漱口的唐筠瑶愣住了:“好像有些日子没来了,具体多久我也不记得。”

“你不记得,你身边的蓝淳碧纹难不成也不记得?”阮氏气结,忙让人去请大夫。

同样经历过的韦映竹一下子便明白了,眼中顿时充满了期待,轻轻扯了扯还是满头雾水的唐淮周,轻声叮嘱道:“可知妹夫在什么地方?快让人去请他来。”

唐淮周略一想便也明白了,自是安排人去请贺绍廷。

待贺绍廷急匆匆地赶来的时候,看到满屋之人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便连向来沉稳的老泰山唐松年亦是如此。

唐淮周走了过来,直接往他肩上捶了一记,哈哈一笑,道:“恭喜你快要当爹爹,我也要当舅舅了!”

贺绍廷大喜,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大步走至满脸喜悦的唐筠瑶身边,拉着她的手,眸光明亮,声音却有几分颤抖:“他说的是真的么?我快要当爹爹了?”

“真的,方才大夫已经诊过了,你快要当爹爹,我也快要当娘了!”唐筠瑶轻抚着腹部,无比欢欣地脆声回答。

她要当娘了,她终于可以当娘了!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更让她欢喜的了。

她不用再羡慕别人,不用再夜半无人之时抚着平坦的腹部神伤,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孩子,一个延续她血脉的孩子。

贺绍廷喉咙一哽,险些没忍住落泪。

在长大后重遇她之前,他原以为自己此生便孤独终老,他亲缘极薄,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故而他再不敢强求。

是眼前这个女子给了他不敢想像的幸福,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一堆亲人,如今,她又孕育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幸福原来可以更加圆满。

阮氏使了个眼色,在场众人心神领会,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屋里的那对小夫妻。

唐松年最后一个迈出门槛,伸手拉上门之时,望了一眼一脸幸福地依偎在女婿怀里的女儿,嘴角微微上扬。

娘娘无子?可他这辈子却快要当外祖父了。

芳宜的死讯传来时,唐松年头也不抬,只是问了句‘可曾往她心口上插刀’,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便没有再理会,自有人按照他早前的吩咐,把尸首扔到乱葬岗。

良久,他阖上手中公文,上面是各地呈上的采选名录,新一轮的民间采选即将开始,在不久的将来,又会有一批年轻女子充入宫廷,或会埋葬深宫,或会一飞冲天,又或会平安终老。

梁皇后虽失宠,可陛下却也顾及她身为皇后的体面,该有的尊重还是会给的。继丽妃有喜后,后宫又陆续有两名嫔妃传出喜信,陛下的子嗣应该可以无忧了。

如今国库渐渐充盈,待女儿平安生产后,女婿便会领兵出征,除去国事,他操心的家事也有许多。

譬如还有儿子的前程……

唐淮周殿试时的表现相当好,虽然没有进入一甲,但也得了二甲第六名的好成绩。

唐淮周被唤了过来,听到了爹爹对自己的安排时愣了愣:“太学?爹爹希望我日后专注研究学问?”

唐松年点点头:“你可明白为父作出如此安排的用意?”

唐淮周稍稍思索片刻,颔首道:“我明白。爹爹位极人臣,绍廷军中威名远播,三哥为陛下掌钱袋子,又贵为驸马,在外人眼里,唐府权柄滔天,满门显赫。”

“你明白就好。淮周,你需谨记,这天下姓赵不姓唐,金銮宝座上那位可以世世姓赵,可百官之首却不能代代姓唐。”

“自太宗皇帝始,朝中兵权便尽掌握在皇帝陛下之手,武将出征才从陛下手中接得虎符,还朝则归还兵权,故而绍廷虽威名远播,民间声望日盛,可却偏偏是最能让陛下、让文武百官放心的。”

“淮勉虽有生财之能,可他却为当朝驸马,天子妹夫,五公主殿下与陛下兄妹情深,陛下爱屋及乌,对淮勉天然便会有一种信赖。”

“然为父则不同,为父与邱仲、韦良同为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唐韦两府结亲,打破三足之势,陛下必然会偏向邱仲,这无关打压与否,全不过为君者的平衡之术。”

“为父对你说这番话,并非让你对陛下心生怨责。事实上,陛下宅心仁厚,勤政爱民,乃是有道明君,然而为君者自有为君者之考虑,亦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这些,你需要明白。”

唐淮周郑重地点头:“爹爹放心,孩儿一切听爹爹安排,日后潜心研究学问,不会插手政事。”

唐松年捊须颔首:“那倒也不必,你只需心怀天下,心系黎民,关心时政,为之出谋划策并无不可。若是刻意远避反为不美。”

“爹爹教导的是,孩儿明白了。”

“回去吧!你那沈姓好友若愿意送妹进宫搏一前程,便也由他。若是耳聪目明,认得清时势,权衡得了利弊,后宫亦非龙潭虎穴。”

“爹爹此番话,孩儿会转告旭昌兄的。”

唐氏父子的此番谈话,并无第三人知道,唐筠瑶如今安心养胎,对外头之事一概不理会。

忠勇大将军夫人有喜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京中各府陆续送来了贺礼。

唐筠瑶闲来无事翻看礼单,没有意外地看到了来自镇远将军府的。

“瞧着倒像是莫夫人准备的。”蓝淳探过头来看了一下,道。

这个莫夫人指的便是杜杏嫦。

早前镇远将军府招赘,杜杏嫦成婚,夫君姓莫。不管她当初是自愿还是被迫选择招赘的方式,反正杜家的血脉算是在她的身上得到了传承。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这几年杜诚忠再没有找过贺绍廷,想来也是放弃了认回儿子的念头。

唐筠瑶进门后,也是把镇远将军府视如普通的人家对待,逢年过节送礼回礼,彼此客客气气,不远不近,既不会惹人诟病,也不会让自己人心生不快。

她只是听闻自从成婚后,杜杏嫦便掌了镇远将军的家事,想来这几年两府可以维持表面的客气,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毕竟镇远将军府臭名远扬,若是再彻底把贺绍廷得罪狠了,只怕在京中再难立足。

因为女儿夫家并没有长辈,阮氏放心不下,便不时过府来。

这日她特意挑了唐筠瑶快要用膳的时辰过来,也是想要看看这挑嘴丫头用膳可老实,未曾进门便听到屋里传出女儿那骄纵的声音。

“我不喜欢吃这个,不要!”

紧接着便是女婿好脾气的回答:“可是昨日你不是说很喜欢的么?怎么……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我给你换一样。”

她停下了脚步,也不进屋,也不让人通传,就这般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里头传出女儿一会儿嫌弃这个菜味道淡,一会儿又嫌弃那个菜味道重,好不容易有个不重也不淡味道适中的,她又嫌弃雕的胡萝卜花不好看影响了胃口。

偏贺绍廷却是好脾气地哄着,不管她怎么嫌弃,都想方设法,说尽好话哄她吃几口。

阮氏听得直叹气,终于再也听不进去,猛地推门而入,朝着被贺绍廷搂着的女儿斥道:“多大个人了,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绍廷每日在外头忙活已经够累了,回来还要被你一通折腾,像什么样子!”

唐筠瑶被她吓了一跳,也不敢反驳,只用委屈的小眼神不断地往她身上瞄。

贺绍廷看得心疼,连忙道:“不要紧的,我一点儿也不累,大夫说了,有了身孕的妇人胃口确是会有所变化,是我自己粗心,总记不住她的喜好,不能怪她。”

阮氏抚额,没好气地道:“你便纵着她吧!这才几个月?便如此折腾人了,日后可还了得!”

贺绍廷笑了笑,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与满足,甚至还带着几分隐隐的期待。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阮氏叹气。

到了夜间,唐筠瑶躺在他身边,难得地开始反省自己,越是反省越是心虚,貌似她最近确是挺会折磨人的。

“对不住啊……”她靠着他的胸膛,小小声道。

“为什么要道歉?”贺绍廷不解地反问。

“娘说得对,你每日在营里练兵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被我那般折腾。”她越说越沮丧。

贺绍廷这才明白,笑着握紧她的手:“宝丫,我甘之若饴。”

咦?唐筠瑶从他怀里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笑脸,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满足与欢喜。

“那我可以再骄纵一点吗?”她眼睛闪闪发亮,那点儿心虚瞬间便像一只小鸟,扑着翅膀扑喇喇地飞走了。

“可以,再多些都可以。”

妇人怀胎十月是一件相当辛苦之事,身为夫君自然要多多体谅,又怎么可能会怪她小小的骄纵呢!

“那你去给我烤个地瓜,要烤得皮焦焦的。”唐筠瑶咽了咽口水,毫不客气地指使道。

贺绍廷愣住了,有几分犹豫:“大晚上的吃地瓜会积食,积食的话你会睡不好……”

“我想吃,就想吃,好想吃!你方才还说可以的,这会儿又不肯,你说话不算话,欺负人。”唐筠瑶耍赖。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这就去。”贺将军认命了。

他急急出门,吩咐下人去准备地瓜和炭火,如此动静,也吸引住了夜里睡不着干脆起床舞剑的范广。

范广一看他这般架势,便知道必又是那个刁钻的妖女夫人在为难人了,到底顾及她腹中孩儿,只嘀咕了几句‘真难侍候’便眼不见为净地走开了。

待贺绍廷捧着他亲手烤好的地瓜回到屋里时,却发现唐筠瑶早已经睡着了,也不知在做着什么好梦,唇边还带着甜甜的笑容,看得他心中溢满柔情,忍不住伏下身去,在那张诱人的睡颜上亲了亲。

唐筠瑶养胎的日子其实并不算太难过,肚子里的孩子乖巧得很,并不怎么折腾人,也让前来看望她的五公主羡慕不已。

“这孩子可真会心疼人。”

唐筠瑶得意又满足:“那是自然,我的孩子不心疼我心疼谁!”

“偏你能!”五公主没好气地啐道。

唐筠瑶更加得意了。

五公主懒得理她,问:“严小五可有来信?”

“这个月的还没有来,不过想来也在路上了,她上回还在信上说,等孩子出生之后她就回京看望呢!”

“小丫头片子学会说谎了呀!明明是怕了被爹娘抓着她议亲才想躲开的,偏要打着看孩子的幌子。”五公主笑道。

唐筠瑶也跟着笑了。

一眨眼的功夫,阿妩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许昭仪被禁足了,啧,真是风水轮流转,上回是胡丽妃被禁足,这回轮到她。就是不知这回胡丽妃会不会承胜追击,一下子把她彻底打沉下去,再翻不了身。”闲话间,五公主当看笑话般提到了后宫中胡许之争。

“丽妃临产,想来抽不出太多功夫对付她。不过如今新人进宫在即,待她解禁出来时,宫里只怕已经变了样。”唐筠瑶不在意地道。

也是经历了这辈子她方知,原来不用和别的女子争夺夫君的宠爱,是一件多么幸福之事!

她的夫君是她一个人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这种感觉着实太好了!

“也对,其实皇嫂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什么也不用做,自可收渔翁之利。她是父皇生前亲指的豫王妃,又是故靖国公外甥女,她的后位稳如泰山,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五公主感叹道。

唐筠瑶微微一笑。

是呢!后位稳如泰山,上辈子赵元祐再怎么闹着要废后,可最终也废不了。平常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的朝臣们,在此事的态度上却是高度的一致——那就是绝不同意废后!

可现在这些……关她什么事呢?

忠勇将军府的大姑娘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降生的,唐筠瑶被折腾了一日一夜,在听到婴孩落地的哭声时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强撑着疲惫到极点的身体看了一眼被阮氏抱在怀里的女儿,而后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待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却看到贺绍廷居然似模似样地抱着女儿在屋里踱着步,看着他脸上那初为人父的满足与欢喜,她不禁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知道他必不会嫌弃她生的是女儿。

抱着孩子的贺绍廷感觉到背后温柔的注视,回身一看,顿时又惊又喜:“你醒了?”

“不公平。”他刚抱着女儿坐到床沿上,便听到自家夫人略显不满的娇嗔。

“什么不公平?”他不解。

“小侄儿刚刚出生的时候,娘硬是让我用枕头假当孩子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肯让我抱小侄儿。怎的到你这里,便这般轻易把女儿给你抱了。”唐筠瑶忿忿不平。

“说什么傻话!”正走进来的阮氏闻言哭笑不得。

唐筠瑶噘着嘴还是觉得相当不公平,只是当贺绍廷把那小小的襁褓放到她怀中时,那点儿不满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怀里这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孩子,是她的女儿……

她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有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迅速卷席而来。

“她长得像你。”贺绍廷坐在她的身边,望着眼前这一大一小,只觉得此生终于圆满了。

“除了性子不像,她比你小时候乖巧得多,不像你那般闹腾,想来是像爹爹。”阮氏笑着道。

唐筠瑶脸都垮了,不依地道:“娘,不许在我女儿面前说我不好,这让我脸往哪儿搁呀!”

阮氏轻笑:“看你日后还敢不敢使性子闹腾人!”

初为人父的贺绍廷却没有太多时间留在京城,按照原地的计划,在女儿满月之后,他便从景昌帝赵元祐手中接过了虎符,带着对家人的眷恋,义无反顾地出征,去完成先帝的遗愿。

临行前,唐筠瑶抱着已经长得玉雪可爱的女儿,亲自把他送出了院门。

“此番你出征,我与女儿不便相送。但是你记得,待你得胜回朝那日,我们母女必定在城中相迎。我们,等着那一日!”

贺绍廷没有说话,只是回身把她们母女一起拥入怀里,低低地在她耳边道了句‘等我’,而后深深地凝望着她们良久,似乎要把她们的模样刻在心上,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唐筠瑶轻咬着唇瓣,看着他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骏马便驼着他跑出好长一段距离。

眼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喉咙一哽,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追出去,忽又见他突然勒住了马转过身来,朝着她扬了扬手。

她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看着阳光下那张夺目的俊颜,突然便觉得心安了。

她握着女儿小小的手,朝着那人扬了扬,唇畔带笑,一直到那人终于不舍地再次转身,策马消失在视线里。

三年之后,唐府的花园里。

唐筠瑶一边与唐淮周说着话,一边前去接女儿。

突然,透过繁茂的花枝,她听到唐松年那熟悉的声音——

“我各问你们几个问题,回答正确了奖一颗,回答错误了看着我吃一颗。”

咦?这话好生熟悉?

她一下子便止了脚步,顺带着拉住唐淮周的手,不让他前去打扰。

“好——”

随即便是三道奶声奶气的回答。

“今早岳母送来了一篮子葡萄,爹爹想来是把它们分给孩子们。”唐淮周一听便明白了,解释道。

唐筠瑶却没有理会他,竖起耳朵细一听,便又听到唐松年沉稳的声音。

“昭哥儿先来,《三字经》头四句怎么念?”

“我知道我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唐淮周的儿子,四岁的昭哥儿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

“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唐松年捊须微笑,将一颗晶莹的葡萄放到他跟前的小木兜里。

昭哥儿兴奋得小脸蛋红扑扑,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到瑞哥儿了,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唐松年又望向唐淮勉与五公主的儿子瑞哥儿。

“从前有个融四岁了,他有个梨子,让给了哥哥。”瑞哥儿奶声奶气地回答。

又转身对昭哥儿说:“哥哥,我也把自己的果子给你。”

唐松年:“……”

虽然解释得有点儿怪,不过让果子这行为却是值得嘉奖,故而他笑着道:“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

瑞哥儿高兴地接过了果子,望着那诱人的小果子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递给昭哥儿:“哥哥,给你。”

昭哥儿摆摆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不要,瑞哥儿吃。”

瑞哥儿捧着果子咧着小嘴笑了。

唐松年微微一笑,终于望向年纪最小的外孙女,语气充满了诱哄:“外祖母与外祖父,妞妞更喜欢谁?”

小妞妞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软软糯糯地回答:“外祖母……”

“回答错误,没有果子!”

真是个小坏丫头,白疼她了!

唐松年毫不客气地把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紧接着,便是小妞妞“哇”的一下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得他险些没被噎着。

“哎呦我的小心肝,你别哭,别哭啊!”

“呜哇哇哇哇……”

“小祖宗小心肝,你别哭,你哭得外祖父心都碎了,别哭别哭,都给你,果子全都给你!”唐松年手忙脚乱地抱起外孙女直哄。

“呜哇哇哇……”

“别哭了,你瞧,都给你了,全都放到你小兜兜里了,你瞧,是不是?”唐松年连忙把石桌上的葡萄一古脑地放进小丫头的木兜兜里。

见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声总算是小了,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呜哇,我要果子,我要果子!”昭哥儿突然惊天动地地嚎了起来,紧接着瑞哥儿也学着他的样子,仰着脖子干嚎起来。

“哎呦,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耳边尽是孩子们的哭声,唐松年只觉得头都疼了。

“小祖宗,哎哟,我的小祖宗哟,莫闹了,莫闹了……哎呦,快,快去请夫人和少夫人!”终于,在耳朵都快被魔音震聋的那一刻,他再也顾不上那般多,大声叫人去请救兵。

花丛后,唐筠瑶与唐淮周兄妹俩笑弯了腰。

笑着笑着,唐筠瑶突然便愣住了。

不对啊,当年她怎么就想不到哭这一招呢?

她望向折腾得唐松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刮子的女儿,良久,无奈地笑了。

她当年真是个笨蛋!

“走吧!让他们继续闹。”唐淮周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不厚道地道。

她点了点头,兄妹二人同时望望急得满头大汗直叫救兵的唐松年,相视一笑,静悄悄地离开。

“前方战事顺利,若是继续如此保持下去,不出两年,绍廷便可以回来了。”唐淮周道。

“我知道。”唐筠瑶微微一笑。

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贺绍廷一直知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不但是因为他要完成先帝的遗愿,也是因为京城中还有他的妻女在等着自己回去。

这几年来,他身受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挺过来了,待夺回被外敌占去的最后一座城池,他站在城门上,望向京城所在的方向,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大军得胜回朝当日,自踏入京城的那一刻,他的注意力便一直留意着两侧的茶楼,一直到看到某处熟悉的位置,有几道穿破人群的声音——

“爹爹!爹爹!大将军爹爹,大将军爹爹!”

“小姑丈,大将军小姑丈,哎呀,太厉害了!”

“小姑丈!太棒了,哎呦别挤别挤,我快看不见了,小姑丈我是昭哥儿,是你最棒棒的外甥昭哥儿!走开走开,瑞哥儿别挤,哎呦,疼死我了!”

看着那几个孩子又叫又跳,他的视线逐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几分熟悉,而后视线止在那个粉雕玉琢,兴奋地朝他挥手叫爹的小姑娘身上,看着她那张肖似某个人的脸,笑容愈发绽了开来。

片刻之后,那几名孩子的身后出现了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娇美容颜,他一怔,眼中的柔情彻底溢了出来。

隔着人山人海,他定定地望着那个人,少顷,缓缓启唇:“宝丫,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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