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情深不予,离谷
第471章 情深不予,离谷
复关将坠子拿到光线处,只见黑色的皮绳上穿着一个晶莹的琥珀。琥珀有些像是泪滴,在琥珀中静静躺着一株细细的草,小到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样,绿油油的十分好看。
梅阮仪看了之后,复关将坠子重新戴回了脖子里,收了回去。
“我爹说,这个琥珀千年难寻,让我乖乖戴着,我就一直戴了很多年。说来可笑,有时候半夜醒来也都害怕它不在了,伸手得握着它才能睡得着。”
梅阮仪再也忍不住,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复关的爹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这般紧张,大概也是这念想贵重而珍稀吧?
复关没有挣脱他的手,看着他笑着继续讲自己的故事。
“我爹一走就是好多年,他去做什么,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我娘也从来不说,我问急了她就哭,后来我就不喜欢问了。谷主虽然对我还不错,可也不爱跟我说这些,我若是在他跟前提起我爹,他就会发脾气,不喜欢我说;长老们见到我就远远的躲开,更不愿意跟我讲了。后来,我就明白了,他们都不喜欢我爹,大概我爹在做的事情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复关听了听,问梅阮仪:“你说,我猜得对吗?”
梅阮仪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因没有见过辟玉谷的谷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但此刻,他愿意相信复关,也点了点头:“世人皆是对比自己优秀的人讳莫如深,也是常理。”
这话复关听着很是高兴,连连点头,又跟他说了很多。
不过正如她所说,她记得的事情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再也说不出更多的细节。反而是跟母亲生活在一起,对母亲的记忆更多。
天边的晚霞渐渐没了,天色暗下去,换上了闪耀的星辰。
等到星辰再度隐没时,终于听到外面有了人声,是一声冰冷的讥诮:“那个女人是咱们谷中的败类,违反谷中的规矩嫁给外族人,丢我们辟玉谷的颜面,也配被提起,可笑!“
“你胡说什么?”复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门被从外面打开,几个成年男子站在那里冷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谷主命我们来,带你们去天名堂。“
说着不由分说上前来,将复关拽起就走。
复关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我自己会走!”
那人恼火的哼了一声,复关闯过他的身侧,拽着梅阮仪往前走。梅阮仪经过他的身边,只听见他嘀嘀咕咕的一句:“要不是谷主护着你,看我不整死你。”
梅阮仪的手不禁颤了颤。
辟玉谷真的不是仙境,这一刻,他信了。
复关在其中岂止是过得不好,根本就是把命系在了绳子上!
两人手牵手走出思过崖,顺着长长的修建在半山腰的通道,从一座山头走到另一座山头,往那白色的建筑里走去。路边不断的有人走过,见两人被押着,都见怪不怪,梅阮仪偶尔听得一两句指指点点:“你看,复关又捡了人进来。又有一个人倒了霉,可怜呐!”复关目不斜视的走着,对这些议论视而不见,直到走到尽头时,梅阮仪才见沧何在路边震惊的露出头来。
他往这边跑了过来:“复关,人你还没送走?”
“送走了又被抓了回来。”复关在他跟前回复了一些天真的姿态,不以为意的嘻嘻笑道:“算是运气不好吧。头还疼吗?”
沧何无奈的摸了摸后脑勺:“下次拿针扎我能不能轻点,很疼!”
复关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如果有下次,我一定轻轻的。”
沧何一愣,复关已经带着梅阮仪走进了天名堂。天名堂是辟玉谷审问的地方,厚重的大门落下,什么也听不见了。
梅阮仪随着复关进了天名堂,只见几个青年男子高高在座,见他们进来,最中间的那个挥了挥手,就有人将梅阮仪带到了旁边,只复关一人笔直的走上前去,屈膝跪在了地上。
后来这些人说了什么,梅阮仪就不知道了。
他明明就在旁边,可一个字都没听见,瞧见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复关忽然如遭重击一般,脸色苍白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座上的几个人纷纷冷笑,只谷主面带几分怜惜。那些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复关疯狂的往前冲去,被其中一人重重推在了地上。梅阮仪瞧见这一幕,急切的往前走,那几步路却怎么也进不去了,除了眼睁睁的瞧着复关跌倒在地,什么也做不了。
等了很久,复关的脸色从白到青,从青转红,从红到白,如此转了好几遭,她仿佛被从水中捞起来一般,浑身湿哒哒、失魂落魄的从中出来了。
“谷主同意让你完好无损的离开辟玉谷。”
这是复关的第一句话。
梅阮仪扶着她,复关好像丢失了魂儿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几乎瘫在了他的身上。
梅阮仪急了:“那你呢?”
“……”复关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送他们出来的人面无表情的让梅阮仪跟着走:“谷主传下来话,复关多次违反辟玉谷规定,从今以后驱逐出谷,再也不是我们辟玉谷的人,永生永世不得踏进辟玉谷一步!她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待会儿拿了就离开,不得借口拖延!”
梅阮仪见他态度冷漠,心想复关终究是他的族人,可他这般待复关,实在是没有人情味。
梅阮仪是贵家公子,就算行走江湖,那也是跟着名师,温和之下也有三分心气,不由回以冷然:“这样的地方,我也不想多待!”
“这样最好。”对方哼了一声。
复关缓了缓,渐渐清醒,由梅阮仪带着往自己的屋子里去,不欲与人多争辩一个字:“走吧。”
梅阮仪送她到家里,她却没收拾什么,只在床榻上的木盒子里拿了点东西,便说:“我们出谷去吧。”
“这些不带走吗?”梅阮仪见她的眼波扫过家具,轻轻问了一句。
复关摇头:“左右没什么用,路上还烦恼,不用带了。这些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带着这些,走到哪里都是家。”她拍了拍手中的一个小包,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身上,转身往屋子一侧去了。
梅阮仪见得那是一座孤坟,想来是复关的母亲埋骨之地。
复关跪在地上磕了九个头:“娘,复关走了,这个地方本来不属于我,多做盘桓,只会让大家都恐惧。以后复关不在,娘坟头上的野草爬满时,希望娘不要怪罪复关。还有……”她目光有片刻失神,摇了摇头:“谷主说,爹永远不会回来。我想,娘应该比我更清楚,或许,你跟爹早就团聚了,再也不需要复关苦苦守候了。娘,我会想你们的。”
她低头,两滴眼泪迅速的滚落在了泥土里。
等她再站起来时,脸上已经是一种解脱了的轻松和自在,她仰头对梅阮仪畅快的笑:“你让我跟你走,我这就跟你走了,你可别半路丢下我!”
“永不!”梅阮仪伸出手……
这之后,确然如同他对傅容月云淡风轻说的那样,两人在秦岭盘桓了两天,找到了师父,对师父慌说复关是他半路捡来的女孩儿,带着师父出了秦岭。复关从辟玉谷什么都没带出来,只有给梅阮仪的那两瓶药水。梅阮仪自觉没什么用,见师父气息奄奄,便将两种药都喂师父分别吃了。
如今,复关就在自己的身边,那辟玉谷里的经历如同做了一场梦,除了给他这样一个女孩,也没什么稀奇的。
梅阮仪伸手握住复关的手掌,两人相视一笑,这一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从城西回来,梅阮仪并没有同梅阑珊和傅容月一起,他打算留在复关那里,陪复关说说话。傅容月趁机相邀复关同到梅国公府去,复关委婉的拒绝了,并请梅阑珊和傅容月将她的来历埋在心底,永不对人提起。
辟玉谷就好像这世上的桃花源,的确不应被追寻,就算复关不说,傅容月和梅阑珊也没打算告诉别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回府路上已经是夜深人静时,梅阑珊忙碌了一整天,此时双手已经酸痛到抬不起来,揉着手臂痛苦的呻吟:“容月,大哥太狠心了。我手疼,你给我揉揉!”
傅容月见她实在难受,心疼的给她捏着手臂:“你说你,实在太累就应该在府中休息。这不是找罪受吗?”
“还不是你们说要去看复关,我这才……”梅阑珊撇了撇嘴:“你这一年不在府中,大哥也不常回来,偶尔回来了,就总说起复关,我能不好奇吗?”
“他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提起这个人,是你缠着他问的吧?”傅容月一个字都不信。
梅阑珊嘿嘿直笑:“这你就冤枉我了,还真不是我问的。而是复关到京城那天,大哥开心的喝醉了,趁着酒兴说给我听的,他拉着我连绵不绝的说了很多高兴的话,我略略套问了几句,他就说了。我当时还很替芷柔着急了一番,后来听大哥说复关的事情多了,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姑娘,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嫂子了,又想着你回来肯定感兴趣,这才多打听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