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心机(三)
锦凰似是吸了口气,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缓了缓道:“那人名为叶酒,他自称是鬼宗长老。那个村寨,他说似是叫做‘仆句’的一个小部落?”
鬼宗叶酒?
苻璃是知道叶酒此人的。
鬼宗素来行事诡秘,性情又极为乖张,行走于世多与常人反其道而行,所以外界对鬼宗中人所知不多。而叶酒,却恰恰是鬼宗中为数不多行事颇为高调的鬼修之一。
苻璃见过他几回,是个性情极为张扬的青年人。听闻他天赋极佳,被鬼宗某位隐世长老看中收作了关门弟子,骨龄轻轻便担任鬼宗要职,极受掌门倚重。
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叶酒时,叶酒方结成元婴不久,而他当时的骨龄才九十六,在修真界确实算得上天纵奇才了。
再后来,也不知何故,突然间叶酒就没了声息。修真界事多繁杂,又瞬息万变,慢慢地他就被遗忘在了时光的洪流中。竟原来,他是被困在了那个叫作“仆句”的地方,且这一困还困了两百多年。
“仆句?可是从属于古百越众多族群部落之一的‘仆句部落’?”苻璃眉峰微蹙。
锦凰摇摇头,“弟子不知,那叶酒是这般说的。”
苻璃垂眸沉吟,若真的是百越之一的仆句部落,那事情就越发鬼魅莫测了。
他平素喜好钻研奇文异字,对古百越曾经繁杂却异常璀璨的历史也有所涉猎。所以,他是知道一些这个“仆句部落”的,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据记载,仆句是古百越众多族群部落中一支很小的部落,族中人数不过万,居住在如今的洛水和河泽一带。仆句人世代避世而居,极少与外界接触,几乎很少踏出部落之外。部落周围法阵林立,密林丛生,遮天蔽日,轻易不得寻。
据传闻,仆句族人痴迷道术功法,族中能人辈出。因为他们笃信血脉的传承会直接影响后代的天赋,所以对血脉极为重视,族中多数为内部通婚。
后来,经过万余年的时间洪流和历史演化,河海变成山林,密林变成湖泊,曾经繁盛一时的百越部落土崩瓦解。而本就神秘莫测的仆句部落,更是被遗忘在了历史的夹缝中,是部落迁徙?还是与外界通婚混居?亦或是消亡了?如今也无从得知。
苻璃正沉吟思索间,锦凰突然从他胸口抬起头来,眉峰紧蹙,神色带着深深的不解,“但是弟子发现,那个村寨的人,他们身上的气息与叶酒的非常相似。可是,他们又不像是鬼修……”说着,她迷惘而困惑地摇了摇头,“也可能是弟子修为太低,看不分明……”
既然他问她为何会使出鬼火,那么她就告诉他,从地狱之井到仆句部落,都和幽冥、厉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和鬼宗亦潜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就是要引导着,让他确信,她会使出鬼火是那里阴诡可怕的环境以及她所经历的一切使然,而非其他。
更深究地讲,叶酒之所以能够因缘际会地进去那里,极有可能是因为他鬼修的身份、是该他鬼修的机缘;而至于她,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提过,是传送法阵突遇不知名的力量挤压,而后崩毁了才误打误撞地掉了进去。
锦凰用心极深,且措辞斟字酌句,让苻璃万般也不会疑心到她丹田中竟藏着一道鬼府神器的器魂!更不会想到他见到的鬼火,也是因为这鬼府神器而起!
她的秘密、她的命运从来都只能紧紧抓在她自己手里!
锦凰心机深沉,苻璃却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他点点头,抬起眼帘看她,一面用袖口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一面问道:“锦儿,与师傅说说,那个仆句部落是何种模样?那些仆句人又是如何形事作为?”
锦凰依照脑海中存留的记忆,又经过一番筛选重组后同他一一道来。
她的目的是让苻璃确信仆句和鬼宗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话语中自然是往鬼宗靠拢。苻璃听罢,越发笃定心中的猜测,鬼宗即便不是与仆句同源,但也相差不远矣。
锦凰隔着长长密密的眼睫偷觑着他的神色,心中冷冷一笑。她的故事,可还没完。
她动了动唇瓣,继续道:“当我们发现那个村寨不似先前的血海那般诡异残酷时,便开始寻找出路。其实,我们私心里对叶酒的话是抱有怀疑的。我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个空间会严丝合缝到没有一丝破绽。”
“那时候大约是戌时三刻了,我们三人正走在村寨中,突然周围的竹楼里陆陆续续走出许多仆句人,往村寨的中心那里去。叶酒告诉我们,他们是去举行斗法大会。”
“于是,我们便在那些仆句人后面跟着过去了。我们隐在旁边,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事宜。时间转到亥时一刻之时,部落的首领带领着四名祭司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只托盘……”
“当那首领正要踏上高台之际,托盘上那条通体漆黑、透着诡异和扭曲的毒蛇,毫无征兆地朝我看了过来。那蛇目一片猩红,仿佛能渗透出血来,血色的兽瞳里面折射着诡异阴冷的光。对上那视线的瞬间,我感觉整个人就像是置身于恐怖阴诡的森森炼狱……”
“绝望、暴戾、血腥、扭曲、死亡、恐怖、阴森……所有这世间最最可怕的东西就像是疯狂翻搅的滔天巨浪,朝我倾轧上来……”
锦凰的眸光刹那间变得空洞虚茫,她看着苻璃,眼瞳中却什么东西都没有映出来。她的脸上再次滑下泪珠,沿着瓷白的肌理淌出一道道泪痕,面皮苍白疲弱,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魇怔住了,散发着一种令人揪心的绝望和惊惶。
“周围都是鬼魂凄厉幽咽的哀嚎,我疯狂地嘶吼咆哮,可是怎么也逃不出去……”她的嗓音凄惶而颤抖,宛如杜鹃泣血,听得苻璃心头再次泛起窒息般的痛楚来。
他抖着声线,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锦儿。是师傅不好,是我不好……”
(锦凰:苻璃你再这么不走心,就要失去本宝宝了!到时候你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