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拾花馆
钟羡去了赵王府赴宴, 耿全带着几名侍卫随行保护。
晚膳时分,七八个衙役搬着盆景花卉来了内院, 说是府衙里的各位大人凑份子给知州大人添置来妆扮庭院的。
长安因是准备吃完饭出门,所以一早换了男装,和侍卫们一张桌上吃饭, 见此情形, 对一旁的侍卫队副队长槐风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我们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府衙里的情况, 为了钟公子的安全,这几天兄弟几个辛苦些,加强巡卫,尤其是后花园那边容易进来人, 别让人浑水摸鱼钻了空子。”
长安的真实身份在钟羡这里是保密的, 除了耿全竹喧和新雨等原本就见过她的人之外,别人根本不知她的来历, 这一路上见她与钟羡交情匪浅,还男扮女装假扮侍女新雨,这些侍卫们便认定她身负重任, 且对钟羡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故而对她的话还能听上几分。
槐风当即应了。
长安想了想, 又对他附耳道:“若是真有小贼进来, 先别急着抓人, 看看他目标在哪儿再说。”
槐风听她这话, 倒似认定会有人摸进来一般,虽是心中不以为然,但仍点头道:“好。”
用完了晚膳,长安问槐风要了两名侍卫,让他们换上寻常服饰,与自己一起从后门出了府衙。
“两位大哥,今晚不管和我去了何处,做了何事,都不要告诉你家少爷,只说陪着我出来逛了逛街市如何?”到了外头,长安嬉皮笑脸地对那两名侍卫道。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位正色道:“下属需得对主人忠诚,是故我等能答应你的无非是在你今夜的举动不伤及大人利益的前提下,不将今夜之事主动告诉大人,但若是大人问起,我等定会如实相告。”
长安闻言,点头道:“没错,下属对主人确实应该忠诚,但下属难道为了自己忠诚的名声,就可以枉顾主人的名声了么?”
“不知安公子此言何意?”侍卫不解地问。
“你想啊,如果是你家大人能接受之事,我会特意叮嘱你们不要告诉他么?既然是你家大人不能接受之事,你们告诉了他,他必会来质问我,而我呢,三言两语便能将他哄骗过去,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他很蠢?你们作为侍卫,为了自己的名声却将自己的主人陷于如此不利境地,于心何忍呐?”长安一边说一边啧啧地摇头,很是不赞同地看着两人道。
两名侍卫:“……”
“可是,你让我们不要说真话,岂不也是欺骗主人么?”其中一名侍卫反应还算快。
“谁让你们不要说真话了,我是让你们不要说得那么详细。待会儿我们的确是去街市,至于我去了街市上的哪座楼哪家店,就不必详细说了,反正只要我平安回去,你家大人应该也不会在意太多细节。”长安说着,又凑过去挤眉弄眼道,“当然啦,如果二位大哥也想进去乐乐,我请客,而且绝对不会告诉你家大人。”
“进去乐乐?”
“咳!”
一名侍卫正因为长安这句话犯疑,另一名却已经反应过来,咳嗽一声道:“既如此,安公子还请动作快些,大人去赵王府赴宴,不定何时就会回来,若是发现你不在府,派人来找,我等可帮不了你。”
长安见他上道,笑道:“无妨,到时候自有我来应付。”
与俩侍卫达成了共识,长安便根据一早弄来的建宁城简易地图,来到位于城中心偏西的百胜胡同,这胡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里头有一间拾花馆。
她这一世幼时曾在街头流浪了好久,各种妓馆青楼都曾见过,是以时隔多年再次见着,也不觉稀奇。
而钟家显然门风甚严,两名侍卫越靠近拾花馆,那脚步便越迟疑。
长安见状,甚是善解人意道:“两位大哥去此处后门守着即可,事情办完了我自会来找你们。”
俩侍卫松了口气,辞别长安一溜烟地往胡同后面去了。
长安抬头看了眼面前红灯招摇的楼宇,从腰间抽出公子哥儿的装逼利器——一把沉甸甸的铜骨折扇,唰的一声展开,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吊儿郎当地往楼中去了。
如今时辰还早,一楼大厅里只有几名散客在跟粉头打情骂俏,负责在大厅待客的龟公见了长安,刚扬起谄媚的笑脸准备迎上来招呼,目光一扫看到她悬在腰间的那枚镶嵌着黄金团蟒的羊脂白玉佩,面色微微一变,态度便谨慎了许多。
“尊客,头一次来啊,不知道您……”
“不必多话,规矩我懂。不瞒你说,本公子这次纯粹是慕名而来,不知霜月姑娘今晚是否有空?”不等龟公把话说完,长安便将手一抬,傲慢道。
龟公一愣,益发小心地陪着笑脸道:“尊客,怕是您消息有误,本店并没有叫霜月的姑娘,霜菊倒是有一个,不知尊客要找的是否是她?”
“哦?没有叫霜月的姑娘?那若我在这楼中找出了名叫霜月的姑娘,我便拔了你的舌头如何?”长安将折扇一收,看着龟公面色不善道。
这龟公常年接触各色各样的人物,察言观色那是他的看家本领,自然看得出长安的神情并非像是在开玩笑,一时之间不敢接话。
“尊客切莫动怒,这死龟奴虽是不会说话,却也并非恶意相欺。霜月姑娘确实在楼中,但她已被人包下,不方便见其他客人,尊客若不信,可去一旁百花榜上看一看,有无她的名牌?尊客方才说懂规矩,那小店这个做法,尊客想必也能理解吧。”就在龟公进退维谷之际,厅中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缓缓下来一位眉目清秀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看那气度做派,想来就是这楼中的老鸨了。
“原来如此,那实话实说便可,何必欺客?”长安道。
“多谢尊客体谅,这死龟奴确实不该骗人,要不这样吧,除了霜月和另三位被人包下的姑娘之外,今夜尊客在楼中不管点名哪位姑娘作陪,费用全免,算是小店对尊客的一点补偿,您看如何?”老鸨道。
“那倒不必了,”长安道,“一看妈妈就是个千伶百俐的,自然也当听得出我并非是本地人士。本公子千里迢迢跑到建宁来,就是为了一睹霜月姑娘的绝世风采,庸脂俗粉哪儿没有,我用得着巴巴地跑这么远来看?当然,最关键的是,妈妈刚才那句‘费用全免’说得我不高兴了,难道本公子在妈妈眼中,是连这点银子都付不起的人?龟奴不过是小小地得罪了我,妈妈却是将我得罪大发了。今日,你要么叫霜月姑娘与我见个面唱上一曲,让我尽兴而归,要么,我就拆了你的拾花馆。”
那老鸨见长安好话当赖话听,颇有些胡搅蛮缠刻意寻衅的架势,脾气也上来了,冷笑一声道:“这位公子,看在你年纪尚轻不懂事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给你台阶你便下了得了。便是这块玉佩真正的主人,轻易也不敢来此滋事,你这狐假虎威的若真能将我这座拾花馆拆了,我叫你一声爹。”
长安折扇一击手心,拖长了声调道:“哟,听你这话,我倒还真不敢拆你的拾花馆了。”
老鸨刚露出一点得意的神情,不意长安接着道:“旁的不怕,若是被人知道我有个做老鸨儿的女儿,我这张脸往哪儿搁呀?”
“你——!”那老鸨自入了这行,因姿容秀丽颇有手段,就不曾受过什么人的嘲辱,想不到今天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羞辱了,若不是长安腰上那块玉佩让她投鼠忌器,她早派人将他轰出门去打得满地找牙了。
原本她还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但此刻,不教训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她心中这口郁气如何能平?
“龟奴,将他给我赶出去。”她吩咐一旁的龟公道。
那龟公跟着老鸨已有些年月,对这老鸨的脾气甚是了解,见她要对这挂着赵王世子玉佩的小子来硬的,便知她是要使苦肉计了。他们这种人身份比粉头还要卑贱些,是以虽明知接下来自己恐怕少不了得受一番皮肉之苦,还是依言来拉扯长安。
长安反手一扇子抽在龟公脸上,龟公哎哟一声应势而倒。
“好大的狗胆,你再叫人动我一下试试?”长安挑衅地看着老鸨道。
大厅中的几位嫖客与粉头均被这边的动静惊到,纷纷扭头看来。
老鸨看了眼地上哀哀呼痛的龟公,冷笑着对长安道:“算你有种。霜月就在三楼左手边最里面那间房,你有这个胆子就去。”
“早这样识相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偏喜欢自找不痛快!”长安一把搡开老鸨,犹如斗胜的公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楼上去了。
“哎,我说金妈妈,这霜月姑娘不是冯小将军的人么,你怎么让那小子上去了?”一位好管闲事的嫖客凑过来问道。
老鸨勉强一笑,道:“各位也都见了,这不是那位公子不好惹么?不过咱们收拾不了他,自有收拾他的人,待会儿这楼中怕是要生事,不方便留各位在此玩乐了,还请各位暂且归家,改日再来。”
这话说得已是十分明白,几位嫖客自然懂得她的意思,想想这冯家身为赵王手下四镇将军之首,居然有人敢在他们头上动土,这热闹定然好看。不过以他们的身份,自是不敢留下来看的,于是便从善如流各自归家,只等明日再来打听今夜之事后续如何。
老鸨打发了这几个客人,又让几名粉头也各自回房,再让龟公在门外挂上歇业的牌子,关上楼门,带着龟公往后院走去。
刚走到通往后院的门口,看到门内侧站着一位十五六岁面色阴沉的少年,老鸨破口大骂:“看什么看?没见客人去你姐房里了?还不倒茶上去!”她虽是让那小畜生上去了,但霜月可千万不能让那小畜生真的给奸污了,如若不然,那小畜生固然逃不了一死,她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少年一言不发转身托了个茶盘就往楼上走去。
老鸨带着龟公来到后院,拿出平时用来调-教不听话的粉头的细竹板,照着长安打过的那侧脸就是一顿猛抽,直将龟公的脸抽了个皮破肉烂口鼻溢血,这才甩了甩手道:“好了,快去禀报冯小将军。”
龟公应了,也不擦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就这么形容狼狈地从后门出去了。
一出了后门,赫见后门外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着两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龟公更觉楼里那位来者不善。见两名男子并无阻拦之意,他撒腿便朝冯府方向跑去。
长安上了三楼,来到左手边的走廊里,先是敲了敲倒数第二间的房门,见无人应声,她用力一推,门果然被推开,她进去巡视一圈,确定房中无人,且房中不似有人居住的模样。联想起这拾花馆本就是冯家的产业,这冯士齐在楼中空一间房以保证自己喜欢的女人不会被打扰清静,倒也说得过去。
但即便这样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出门后四顾一番,见走廊上无人,她从怀中摸出一只系了绳子在上头的铃铛,从门扇上头将铃铛悬在门里侧,然后将门轻轻关上,绳子被夹在上面的门扇与门框之间。如此,若是待会儿有人想在这间房里偷听隔壁谈话,只要一推门铃铛就会坠地,而她自然也就能发现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敲开了最里间那扇门。
霜月本以为是楼中人,一开门见是位面生的年轻公子,身边又无龟公相陪,心中起疑,问:“你是何人?”
长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美人,不答反问:“你便是纪晴桐?”
霜月一惊,纪晴桐是她的本名,如今敢叫她这个本名的建宁已无几人。
“你的到底是谁?”她蹙着一双漂亮的娥眉,警惕地问。
“我是你今夜的恩客。”长安用手中的折扇将门抵得更开,从她身边走入房内。
霜月愣了一下,随即冷下脸道:“我不接客,公子你请回吧。”
“是不接客?还是不接我这个客?一个有能力为你报仇,却不为你报仇的男人,也值得你这般为他守身如玉?果然在男女之情面前,就连父母血仇,都不堪一击么?”长安状似随意地走到她的妆台前,翻看着桌上那些精致却基本上没动过的胭脂盒子以及蒙了尘的金钗首饰,语气凉薄地问。
霜月面色丕变,转身关上房门,激动地走近两步,看着长安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来与我说这些?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儿又不是皇帝的后宫,要进来有什么难度么?”长安旋身在桌边坐下,上下打量霜月,道“红颜祸水,以你的容色,确实当得祸水二字。”
霜月听得‘祸水’二字,想起自己祸害了谁,心中不免悲愤交加,她死盯着长安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我又不是为你解惑而来,为何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更何况你还是这种态度。要知道,一个女人就算长得再美,这般毫无形象地对着一个男人大呼小叫,也是会破坏她在男人心中的形象的。”长安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道。
霜月闻言,低下头默了一瞬,黯然道:“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应当是将我的情况打听得十分清楚了,那你就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让我笑,那是强人所难。”
“你觉着困难,与我有何相干?你我本是不相干之人,莫非你以为就因为你身世可怜命途多舛,我便要对你无私奉献不成?想要收获,自然就得有所付出。我问你,若让你有机会上京去告御状,但代价是必须砍你双手双脚,你肯是不肯?”长安问。
霜月抬起头来,眉目间一片刚然,道:“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有损,但父母已为恶霸所害,只要能替双亲报仇,别说是砍双手双脚,便是要我这条命,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既然连送命都不怕,何惧一笑?我能让你大仇得报,来,先给小爷笑一个。”长安笑道。
霜月看着他虽是轻佻却仍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霜月敛了敛心神,过去开门一看,却是自己的弟弟纪行龙站在外头。
虽是落得如今的处境并非自己所愿,但每次面对自己的弟弟时霜月总是会觉着无地自容。见纪行龙手中端着茶盘,霜月只当是老鸨要他上来送茶的,正欲从他手中接过茶盘,纪行龙却道:“不必了,还是我亲自来吧。”
他端着托盘来到桌边,作势要将托盘里的茶壶往桌上放,半途却突然动作一变,一把将托盘掀翻,握着藏在托盘下的菜刀就向长安狠狠一砍。
长安早有戒备,当即挥扇一挡,不料这少年看上去瘦弱,力气却大得出奇,铜骨折扇没叫他砍断,却因用力过大刀锋沿着折扇往上一滑,若不是长安反应快及时往后一倒,头盖骨都差点给他掀了。
长安从凳子上直接翻倒,后背砸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生疼生疼的,她也顾不得,倒地的瞬间左手对着正向她扑过来的纪行龙,右手在左手腕上飞快一拍,一支短箭射在了纪行龙的大腿上,因为距离近,是以没入很深,纪行龙吃痛地停了下来。
而一旁的霜月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忙扑过来一把扯住纪行龙急道:“阿龙,你做什么?”
“姐,你忘了这块玉佩了么?我可是变成鬼都忘不了!”纪行龙眸底泛起了血色,忍着伤口的疼痛瘸着一条腿继续向已经站起身并举着一张凳子的长安走去。
家里遭难的当日,纪晴桐惊惧过度,伤心过度,是以只记住了刘光裕那个恶霸的脸,确实没看清他穿戴了些什么。但这并不重要,她死死拉住纪行龙,道:“便是他与那个姓刘的畜生有关,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反而会为此搭上你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想让姓刘的畜生偿命,难于登天,此人既然能佩戴那个畜生的玉佩,还来找你,显然与那畜生关系匪浅,此番是专程来找我们姐弟晦气的。既然旁人都找上门了,我们不先下手为强,难不成等着被人再践踏一次?”纪行龙一把甩开自己的姐姐,继续向长安扑去。
“阿龙!”霜月一声惊叫,然后就看着纪行龙扑到长安面前,被长安用凳子在脑门上轻轻一磕,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见人终于倒了,长安松了口气,将凳子往旁边一扔,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捡起地上的扇子扇了起来。
想不到她长安这一路风里浪里都熬过来了,今晚却差点在阴沟里翻船,看来要想活得长久,还真是片刻都松懈不得。
地上霜月见纪行龙眼睛睁着,却怎么叫都没反应,急得眼泪直流,回身问长安:“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长安过去将他腿上的短箭拔-出来,将短箭上的血渍在他衣服上擦干净,悠悠道:“放心吧,死不了。你出去叫人把他抬下去将伤口上点药包扎一下,待这股子麻劲儿过去,他自然就无事了。”
霜月见纪行龙伤口处鲜血直流,不敢耽搁,抹抹眼泪跑了出去。
不多时便上来两个龟奴,霜月在妆台上胡乱抓了几件金首饰塞给那两个龟奴,让他们找大夫给纪行龙好生医治。
纪行龙被抬下去后,霜月转身看着长安,冷着脸问:“你是刘光裕的人?你想做什么?”
“戴了他的玉佩就是他的人了?就你们姐弟这智商,也难怪乎认为要刘光裕偿命难于登天了。”长安嘲讽道。
“你既不是他的人,又为何会有他的玉佩?”霜月现在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相信。
“大姐,你在这个房间呆到冯士齐过来,这儿就没你的事了,嗯?”长安原本见她长得漂亮,还想将她争取过来为自己所用,但刚才一时不慎差点被她那个冲动的弟弟砍死,眼下她却是没心情来收揽人了。
霜月并不愚笨,只是太想为父母家人报仇,所以一心都扑在这上面而已。长安此言,她自然也听得出其中的嫌弃之意,冷静了片刻,她咬了咬唇,低声致歉:“方才是舍弟太过冲动了,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莫与他计较。”她虽不知面前此人的来历,但他既然能戴着刘光裕的玉佩来找冯士齐,证明他绝非泛泛之辈。行龙如今是纪家唯一的一点香火了,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替爹娘保住他。
长安来到东面的窗户那儿,推开窗户向外头看去,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房中静默了片刻,霜月再次开口道:“凡是兖州有些见识的人,没有不知道冯公子与刘光裕不和的,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冯公子的性格乃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长安回身看她。
“不管公子你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但凡你是有求于冯公子,若没有我从旁协助,你多半是事倍功半。”霜月道。
长安目光玩味起来,道:“说下去。”
霜月强忍着因被这样的目光打量而产生的不适,硬着头皮道:“若是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愿意帮助你,不管你目的为何,只消你不是刘光裕的人。”
“哦,什么条件?”
“事成后,将我弟弟带离兖州,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做人。”霜月苦涩道。自己这辈子反正已是毁了,可是弟弟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妓馆里做龟奴啊,那不仅是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他的子子孙孙将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长安听罢,右侧唇角一勾,蔫坏地笑了起来。
她对着霜月勾勾手指。
霜月迟疑着没动。她从未见过如今夜这位公子一般的男子,时而犀利时而散漫,时而正经时而邪气,然不管是哪一种表情,却都不会让人真的心生厌恶,因为他眸中并无贪欲淫邪之色。
稳了稳心神,她举步走到长安面前,站定,以等待命运宣判一般的神情看着她。
“协助我说服冯士齐之类的事情就免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要说将你弟弟带离兖州,只消他有这个能耐,科举入仕出将入相都不是问题。”长安道。
“什么条件?”长安这话说得有点大了,霜月心中不是很相信,怕被他看出来,遂绷着脸问。
长安伸手去勾她的下巴。
霜月本能地将头往旁边一偏,躲过了她的手。
长安轻笑一声,也不勉强她,放下手转过身,背对着她道:“没关系,你不着急,我就更不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