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火之宣言（2）
夜幕降临，中心广场上万头攒动。人们在紧张与兴奋交织的情绪中期待着。
广场上护教圣军挺立如林，刀枪闪亮，还有两具镇场子的战傀儡。
场中一字排开八个巨大的柴堆，柴堆上淋了猛火油。一辆辆牛车驶来，把车上的书成捆成捆地掀进柴堆。
有人在低声啜泣。怎么能不难过呢？有些书，还是从尼赫尔迁移之初的法鲁格时代保留下来的。为了这些知识能传承下去，不知耗尽了多少心血。而今夜，就要被付之一炬！
但是，大多数人，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只是觉得很新奇，很……颠覆。
是的，颠覆。
这两天的尼赫尔，实在是太令人意外，变故一个接一个。就在昨天，刚刚用石刑处决了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三名伯卡，今天，在同样的地点，又要烧毁曾经奉若圭皋的典籍！
更何况，在被焚烧的书中，居然有《通天经》！
什么？你说不同版本？不同版本那也是《通天经》啊兄弟！
大伯卡亲自监督焚烧《通天经》？这简直太疯狂了！
尼赫尔人，在失去了对伯卡的虔信后，也即将失去对知识的敬畏，留下的，只能是对力量的盲从。谁掌握了最强的力量，就听谁的。
老阿布德颤巍巍地挂上了“今天就是世界末日”的牌子，再一次走上大街。
人们谈笑着，从可怜的傻老头身边经过，加快脚步，去广场观看难得一见的焚书仪式，没人搭理他。
夜深了，广场上的火把越发闪亮，人们都集中到那里去。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老阿布德站着。
一个披着黑色蒙头斗篷的小孩快步走来，掏出几个铜子：“老爷爷，我只有这么多了，您拿着买个面饼吃吧。”
阿布德哭笑不得：“孩子，我不是乞丐，快把你的钱收好。”
“您好好看看。”
阿布德低头一看，混在铜子中的，居然有一块小小的铜质铭牌，反面刻着名字。他反复打量了小孩几眼，惊道：“努勒？是你？”
这小孩正是原城市卫队的努勒：“是我，大叔，时间不多，我要立即回报。巡逻队情况怎么样？”
“实力很差。街道上巡逻的全是原来我们的人，带队的也都是熟面孔。布尔汗怕死，又信不过原城市卫队的人，把护教圣军主力都集中在广场。大圣真寺的守备很空虚。”
“我马上回报。另外，大叔，告诉你个好消息，白舍尔大哥第二次被捕以后被关押在城防队监狱，准备今夜在城外秘密处决，曼苏尔大哥已经联系了可靠的志士，制订了稳妥的营救计划。会和起义同时发动。”
听说城市英雄也加入了计划，老阿布德喜不自胜：“那太好了，太好了！努勒，你要小心啊！”
“您也是，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赶快回家吧，一旦战斗打响就危险了。”
“好，一路小心。祝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这时，心满意足的布尔汗正阔步走上高台。
来吧，我可爱的城市，一劳永逸地铲除所有反对者的时机到了！
从此，一切异端思想，一切反抗，一切仇视都将消弭于无形，剩下的，只有对卡拉——和我的虔诚信仰！
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唱反调的。
市政厅？现在正瑟瑟发抖，就算让他们出来，他们也不敢动！
桀骜不驯的城市卫队？有灯神在手，还怕你们上窜下跳？
那个莫名其妙的魔女？不，应该说复仇天使，如果她再次出现，只能说明我们信仰还不够虔诚，我们中还有伪信者，那就……再来一次！
阿拉丁？别开玩笑了，他是圣真寺的人，怎么可能反对我！更何况，只要咬死了分裂不利于对抗异种这一条，他就不敢乱动，也不会乱动！现在他正老老实实呆在自己房间反省呢，对付这种满脑子义理的傻小子，最简单不过了！
民众？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只会瞎起哄的傻瓜！只要城市里持异见的聪明人保持沉默，他们永远也不会自己觉醒！
布尔汗不自觉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双手扶住演讲台，清清嗓子，开口道：“市民们，我最亲爱的朋友们，昨天，在你们的支持下，我们铲除了危害城市的伪信者；今天，我们再次聚集在这里，要铲除一切祸乱的根源——那些未经审核修订的，宣扬仇恨与异见，满含恶意和诽谤的邪典！下面，点火！”
没有多余的说辞，数根火把划着长长的抛物线，落入柴堆，引燃猛火油。
九条十二米高的火柱直冲云霄，无数书籍瞬间灰飞烟灭。
牛车川流不息，一车车把书拉来，卸车，然后，狂热的护教圣军提起一捆捆书本，把它们毫不留情地投入大火。
或许是受了狂热情绪的感染吧，每一摞书被丢进火堆，都会引发附近围观者狂热的欢呼，欢呼迅速扩大，遍及全场。
叹息和痛哭声，再也听不到了。只剩下痛恨的目光和紧握的双拳。
早已成了傀儡的总督卡达尔坐在观礼台上，神色木然的看着升腾的烈焰。这一切与他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他已经在想，今天晚上提供给他享乐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囚呢？
而坐在他身旁同样一言不发的萨龙，嘴角却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欢呼声响彻全场，人们进入了亢奋状态，但嗓子毕竟不是铁打的，一个小时后，大多数人都停止了叫喊。火堆也开始渐渐熄灭。
见火候差不多了，布尔汗第二次走上演讲台。
“市民们，我最亲爱的朋友们，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还心存疑虑，那就是，大伯卡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我来解答这个疑问。
“自乐土尼赫尔建立以来，一直有个恐怖的阴影追随不去。那就是陪伴我们从废土一路走来的未经鉴别的思想。是的，自由思考的思想是盛开在头脑中美丽的鲜花，但是，那些有害的思想，则是毁灭我们人生的罂粟。
“昨天的事件让我害怕，我们经不起再一次背叛和失败了！在遍布异种的绝境中，我们没有机会可以挥霍了！清算，必须清算，必须彻底清算那些邪恶的、有毒的、打着宣扬自由和正义为口号，实际却充满了对城市的恶意敌视的思想！”
台下响起一片乱哄哄的嘶哑的吼叫，分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布尔汗把它们全划归赞同的行列，虚虚地按按双手：“谢谢，谢谢大家。”
他第二次清清嗓子，道：“我要说声抱歉。因为时间太仓促了，太急迫了，一定有些爱书的朋友，被伤害了，对不起，但是，这是无奈的牺牲，我保证，没有人可以忘记你们为了城市，做出的勇敢的自我牺牲，没有人！
“或许有人要说，先贤尊重知识，这样公开大规模的焚毁书籍，会不会有违先贤的教谕？我说不，绝不！从今夜起，那些邪恶的观点、有毒的思想已逝世，尼赫尔特有的精神已开辟了新的路途。阿拉孛民族再一次能用自己的思维体现自己！”
布尔汗激动了，他双臂高举，大声疾呼：
“看哪，眼前这熊熊大火不只标志着旧时代的完毕，它们也照亮了新的时代！我们第一次有这样的权利来铲除旧时代的产品。假如某些愚昧和顽固的人无法理解所发生的这一切，那么让他们明白，我们已经这样做了。旧的东西在烈火中消亡，新的事物将在心中的火焰里诞生！”
吼声响彻全场。因为大多数人嗓子已经哑了，这些嘶哑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更像一群群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