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甘草是班里女生中极少数还活蹦乱跳的家伙，穆红珊等人早就叫苦不迭了，只有甘草每天还兴高采烈的在山里蹦跶，到处摘草玩儿。楚子亦十分疑惑地询问甘草累不累，结果甘草告诉楚子亦，她从小就爱在山里跑，这点运动量对她不算什么。
宿舍楼旁边有个废弃的矿洞，早就没有人开采了，老旧的矿车就随意地丢弃在洞口。不时有凉风嗖嗖从洞底冒出，楚子亦和甘草呆在洞边只感觉一阵惬意。楚子亦开始慢悠悠地享用晚饭，甘草则又不知道在旁边发现了什么，开始拨弄洞口的花花草草。
甘草曾经说这片采矿区虽然偏僻，但是奇珍异草不少。楚子亦并不懂植物学，大多数时候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甘草折腾。
吃完晚饭，楚子亦尝了两口甘草摘来的野梨，只觉得酸得牙疼。她百无聊赖地在矿洞口溜达着吃梨，在墙上发现了一些细碎的晶石，有些好奇地凑近掰了一些细末儿下来。
“甘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楚子亦弄下来的晶石都碎的像沙子一样，在手里亮晶晶的。
甘草正低头拔着草，抬头看了一眼，见怪不怪地摆摆手，“这是星魂石的碎屑而已。子亦，别想啦，这边的星魂石早就被挖空了，你捡不到什么的。”
星魂石是一种具有极高能量的矿石，许多高等的智能机器人都以此为动力核心制造。除此之外，星魂石与精神力还有极高的共鸣度，可以完美传感精神力，以星魂石为原料制造出的精神力星魂器，是特殊医师的必杀武器，市场上数量稀少，威力巨大。
楚子亦看了看旁边破破烂烂的矿车，疑惑道，“星魂石怎么会用这样的矿车开采？难道不用采矿机器人吗？”
“子亦你真是天真，可以在星魂石矿旁边工作的机器人得有多高级啊，矿主成本回不来的！现在好多地方都用人力，才不会用机器人呢……”
星魂石对于不少低级机器人都有干扰作用，能用于开采星魂石的机器人很少。
“人力也很贵啊？”目前的时代与旧时代不同，人力价格普遍偏贵。
“用那些精神力残疾的人啊！采矿又不是什么需要精神力的高技术工作！好啦，别说这些啦，快帮我把这株植物收起来，我原来还没见过呢！”甘草高兴地捧着一株还带土的奇怪植物冲向楚子亦，她满头是汗，脸上还沾满泥污。
楚子亦的父亲给她做了一个具有干扰器的折叠空间媒介器，楚子亦一直是贴身带着的，军训要求上交电子产品时，这件空间媒介器没有被扫描出来。不过折叠空间里东西不多，楚子亦原来都是放些贵重物品，责任特权卡、证件、钱等等，训练基地里钱也没用，完全改善不了生活。
结果甘草知道以后，每天都会挖些奇奇怪怪的花草，求着楚子亦放进折叠空间，等军训结束后她再取走。楚子亦都不知道帮甘草保存了多少株植物了，她感觉整座山的奇花异草都快被甘草挖没了。
另一边，距离训练基地不远处的星魂石矿洞。
“大哥，怎么办？小武已经发烧整整两天了，至今都没有退烧。”石柱焦虑地看着躺在地上、双颊赤红的小武，小武似乎都烧得糊涂了，嘴里嘟囔着什么。
程灰有些焦躁地在矿洞里走来走去，手指不断摩擦着手里的星魂石，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我去找矿主，让他尽快为小武治疗。”
“大哥！别开玩笑了！矿主怎么可能管我们这些精神力残疾的人死活，我们不过是帮他挖矿的机器罢了！估计都没有外面的监管机器人值钱吧！”石柱觉得程灰简直是异想天开，从他出生那刻起被检测出终身精神力残疾，他就明白他的这辈子都不太有出路了。
精神力残疾的人，终身都只能是从事低等体力劳作的下等人。他们甚至很少能踏足首都的市区，工作地点都极为偏远，而没有工作能力的残疾者只有死亡这唯一的解脱之路。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小武再这么烧下去会没命的！”程灰攥紧手里的星魂石，这块星魂石有拳头大小，是他以前采矿时偷偷扣下的。其实他拿着星魂石并没有用，因为精神力残疾者根本无法与星魂石产生共鸣，但是程灰坚信这块星魂石绝对与众不同！
这块矿石不是在大面积采矿区内采出的，而是程灰在矿洞的边角处偶然发现。它独自静静地沉睡在石层之中，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在它的周围，没有任何同类，程灰甚至都想不出它是如何单独形成的。
现在他打算用这块星魂石去跟矿主谈判，哪怕只是换取一些低等药品都可以！大多数精神力残疾者都没有医疗的机会，因为会有源源不断的劳动力被送入矿区，少一两个人毫无关系。只要这个世界的精神力系统没有被破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高精神力人才和精神力残疾者。
程灰握着星魂石走出矿洞，将安全帽随手丢到地上。不远处的监管机器人走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矿工，请回到你的工作位置，今日工作量还未达标。】
程灰用力想将机器人推到一边，可是机器人不动如山，他大嚷道，“放开我！我要去见矿主！矿里有人生病了！”
监管机器人似乎没有被输入这类回答的反应程序，只是机械地将程灰推了回去，【矿工，请回到你的工作位置，今日工作量还未达标。】
“还管什么工作啊！有人要死了！你快让开！”程灰对着机器人又推又踹，挣扎地想要跑开。
监管机器人似乎对于他的粗暴行为有了反应，它露出手中的微型激光枪，将枪口对准程灰，【矿工，请回到你的工作位置，今日工作量还未达标。】
程灰怔怔地看着冰冷的枪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就因为我们天生精神力低下，是残疾者吗？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因为残疾，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吗？”
训练基地。
“在座的同学们都应该感觉到幸运！自己天生就能得到比普通人偏高的精神力！虽然诛心，但是我不得不说句实话，精神力残疾的人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嘛！”坐在讲台上的导师唾沫飞溅地说道，台下的同学们昏昏欲睡，全班三十人呆在一个封闭的小教室里听课，简直要热炸了。
体力训练了一段时间以后，训练基地为特殊医师班开设了星魂理论课。上课的人是个轻微秃顶的中年男人，是这里驻地的宣传部长，官位比楚子亦他们的教官大。楚子亦不止一次看到他趾高气昂地指挥教官，而一向心高气傲的教官居然也只是默默做事，只是眉宇间偶尔露出对他的嫌恶。
这位宣传部长别的都不擅长，最擅长大发厥词，在课上发表一些自以为聪明的高见，让楚子亦十分受不了。她很好奇为什么教官不反抗他，毕竟宣传部长精神力才6级，教官的精神力应该有7级了，难道真是官高一级压死人？
“你们不要不以为然！在这个时代，没有精神力，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啊！”宣传部长看着台下一脸困倦的同学们，不满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楚子亦耳朵被震得发麻，皱了皱眉，也许是表情太过明显，也许是刚好被宣传部长看见。他坐在讲台后，遥遥地一点坐在前排的楚子亦，“这位女同学，我看你刚刚皱眉头，好像有点儿不同意嘛。”
楚子亦躺着也中枪，真是醉了。班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几个睡着的同学似乎也被这个变故弄醒了。楚子亦很平静地直视宣传部长，一本正经地回答，“报告教官，不是有点儿不同意，是非常不同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燥热的教室里，原本睡眼朦胧的同学们哄堂大笑。
宣传部长一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上来就顶嘴。站在门口旁听的教官微微抿了抿嘴角，幸好他皮肤黝黑，比较容易掩盖住他偷笑的表情。天知道教官有多高兴，这个烦人的宣传部长挑了班里的刺头儿楚子亦硬杠，教官估摸着有好戏看了。
教官通过这几天的训练，早就知道楚子亦属于自我意识过强的类型，就是常言说的“不听话”。她太有主见，而且经常我行我素，如果当兵的话估计非常不好管理。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宣传部长拍拍手，强行压制住躁动的班集体，他不满地挑了挑眉，“你哪里不同意啊？”
“哪里都不同意，精神力残疾什么都做不了，就应该去死。教官这话要是让纯粹协会的听到，不怕他们上街抗议吗？”
纯粹协会是一个要求关爱和维护精神力低下和残疾者的组织，常年向首府院提出建议，要求给予精神力残疾者更多权益。
“哼！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但难道不是这样吗？纯粹协会的高层也尽是些高精神力者，你见过里面有精神力残疾者吗？精神力残疾者连给自己要求更多权益都做不到！他们生下来就只能干些低等劳动工作，即使在旧时代也是些下等人，而新时代更残忍的就是他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精神力残疾是终身无法修复的！”
“所以就该去死吗？那么我们所有人终有一天还会死亡呢，既然都会死还谈什么意义，不如都自杀算了！”楚子亦嘲讽地笑了。
宣传部长脸气得通红，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那能一样嘛！正常精神力的人比残疾者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人生价值！好好珍惜你们天赐的精神力吧！残疾者的一生注定是灰暗的，我不是说他们该死，而是说他们活着也不会幸福，还不如……”
“教官你没有体会过死亡吧？甚至就连它靠近的感觉都没有过？”楚子亦冷静地一字一句说道，她想起了当她被神婆袭击时，聆听到死神的脚步。她从来不知道她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在那一刻，她不想死。
她直视宣传部长，“那是一种强大的、无法抗拒的、令人心生畏惧的力量，它才不会管你的人生有没有意义，你的精神力有多高呢，再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人遇到它也可能会哭着求饶、害怕发抖！那个时候，就算是平时再不想苟活的人，都会想要抓住一线生机！它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这正是它的残忍之处！”
宣传部长似乎被楚子亦冰冷的眼神震慑，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所以没有感受过那样的感觉，就别随随便便替别人做出‘活着不如去死’的决定。你没有资格！确实，活着不一定幸福，但只要是人，就会本能地渴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