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棍
“宪宪!宪宪!宪宪!宪宪!”
这是在十八层楼的打狗楼中,铺天盖地的“宪宪”几乎要把堪堪走进来的几个人淹没。
林玦目瞪口呆看向含笑自若、仿佛国家领导人一样端庄向四周招手的季云宪:“季大姐你人气很高啊。”
季云宪一边招手,口里轻声哼道:“好歹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且我可是十八层楼公认的‘最美武术大家’,最、美,懂什么意思吗?”
林玦呕吐,不自觉挺了挺自己并不存在的胸。
季云宪笑着瞟一眼身边的聂争。
她上面说的理由当然都是今天人群格外激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了,但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聂争将在今天正式对她这位打狗楼主发起挑战的消息,昨天就已经发布到十八层楼app之上,这消息无疑令整个十八层楼都沸腾了。
聂争来到十八层楼,与之交手的第一个对手是公认的目前楼中第一高手锋刃。两人这一战不算正式,甚至没有几个人看过现场,然而那场比武的视频在短短一天间却至少已在几十万人的手机里传阅过,每个人都知道聂争输掉了,但每个人都更加期待他来十八层楼的头一个正式挑战对象。
毕竟他跟锋刃都能够打成那样。
只是人人也都知道第一个不会依然是锋刃。
因为两人间确实有着实力的差距。
内行人都能看出那差距不大,但也绝不可能在一两天之内逆转。
果然聂争也并没有被那一次的失败冲击了理智。
他选择了季云宪——在十八层楼对外的名声中,绝对要比锋刃更有名一百倍的长棍层楼主。
季云宪出名的理由,事先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武术的世界里,简单粗暴的总结,就是男人先天上就要比女人更占优势,而事实上学武的男人也远远多过了学武的女人。聂争在自己的首战中选择一个女人,如果他不是聂争,又如果选择的对象不是季云宪,那他多半要被骂胆小怕事、柿子挑软的捏。但正因为他是一来就杠上锋刃的聂争,而这个女人的名字又恰巧叫季云宪,以至于众人得到这消息时,第一反应多是恨不得跳上桌子以表达激动之情。
为什么呢?因为季云宪出名的第二点,因为她美呀。
她美,聂争也帅。讲道理,十八层楼自建楼以来,还从没有出过这样一对长发飘飘、仙气飘飘、一男一女、又都是顶尖高手的对手呢。
对的,季云宪之所以出名的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身为一个很美的可以当明星的女人、却是十八层楼里和锋刃一个层级的真·顶尖高手。
高手对决,哪能不让人分外兴奋呢?偏偏季云宪还是一位两年来未尝一败、业已成为长棍层门面与流量担当的高手,是以万众期待这一战的同时,万众又同时期待季云宪能够在这一战中胜出,不然这可就将两年来前赴后继挑战季云宪的十八层楼众高手的脸打得太惨了。
季云宪与聂争携手登台。
周围的尖叫声几乎要将房顶冲破。
聂争这还是头一次在比武现场见到这么多的人,这得有数千人了吧。但现在的他也已经知道,等着要看他们这一场比武的远不止现场这几千个人,还有无数无法到现场的人正开着app等直播。
这算是与聂争之前那些挑战很大的一个区别:之前在三十二武馆时,大多数时候林玦可是上蹿下跳还不容易才能开直播的,甚至还因此被定远集体排斥过。
而比起三十二武馆,十八层楼的运营模式反倒与地下拳场更相似:主题为比武晋升,人群主要由选手与观众两部分组成。除开入场费用之外,比武场还涉及到另外的庞大金额,只是地下拳场是开赌局,而十八层楼则是倚靠“打赏”。
至少在昨晚受季云宪的邀请到现场看过几场比武、以及比武场上直播的打赏金额的节节攀登之前,林玦从没想过一场比武的打赏金额居然能够这么惊人,令她俨然产生一种当初就不该选择三十二武馆而该直接跑来十八层楼的遗憾感。
聂争上台之前,林玦一把拽住他,强迫他扭头跟自己四目相对:“答应我,打得漂亮点。”
昨晚听她为那些打赏尖叫到嗓子都哑了的聂争哪里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不由苦笑道:“就算这样我也……”
“答应我!”牢牢抓住他的手,林玦满眼快要溢出来的……贪财之色。
觉得她这模样甚是可爱的聂争不知不觉就改了口:“我尽量。”
他确实只是尽量。聂争看着身边的季云宪想。
*
聂争和季云宪正式站在了台上。
这是只属于有资格挑战楼主的武者才能登上的高台,更有不少楼里的老粉数着数,在聂争今天登上来之前,这里已经有足足六年的时间只在每月二十号之后才开放。换言之,聂争是六年来头一个挑战楼主的外来者。他如果能够胜了今天的这一场,不但能够拿下他直通世武半决赛的十分之一张门票,对于他的声势声望更是相当大的提升;而他如果败了,不但机会只剩下十七次,更重要的是,他真的能在短短时间里与这么多位楼主交手么?
可以说,聂争如果能拿下前面的几场,那他就确实有很大机会拿到这张门票,但他如若在前面就先败了,那在后面反败为胜的几率将无限趋近于无。
而季云宪呢?
事实上,这场比武无论她是输是赢,对于她本身并不会产生任何实际的影响,毕竟就算聂争胜了她,也不可能留下来代替她当楼主。至于名声上的起伏,讲道理,“楼主”两个字在楼中本就意味着只有退没有进,是以这楼里什么人都有,还真就没几个玻璃心。
台上两人谁的压力更大,一目了然。
偏偏那位顶着压力的人一点紧张的样子也没有,正打量着四周的观众,有些感慨道:“在世武的决赛场上,到时也能看到这么多观众吗?”
“现场没有。”季云宪实事求是道,“但通过各种渠道观看世武决赛的人,大约会是今天看我们这场比武人数的几十倍,几百倍,几千倍。”
聂争有些欣喜笑了笑:“那很好。”
季云宪见他模样不由有些奇怪:“什么很好?我看你不像个爱出风头的人啊。”
聂争笑了笑,没再说话。
季云宪便也不再多言,双手持长棍向他揖了一礼:“季云宪。”
聂争微怔过后向她回礼:“聂争。”
“我师出长宁,师从冯杉。”
“我师出少林,师从释常心师父。”
“我使长棍,我的这一根长棍,我叫它叫打狗棒。”
“我使双手,我的手……就是手而已,没名字。”
“如果今天我输给你……不,”稍微沉吟过后,季云宪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无论今天我是输是赢,这个月的楼主之争,但凡我还在楼主这位置上,我都会改掉‘打狗’这个名字。”
聂争呆了呆:“这个、这个……”
“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季云宪善解人意替他说出内心OS,继而笑道,“我少年时期遇到不少人渣,全靠手里这根棍子保护了自己,对于站在我对面的人、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难免捎带了点轻视和随意的情绪,‘打狗’两个字就是这么来。但是今天你站在我的对面,让我意识到自己以往自大和以点概面的地方,既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我当然要及时改正了。”
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认知呢?
因为当聂争跟她一起登台的时候,她陡然间意识到,无论打狗棒也好,打狗楼也好,这两个出自她并不平和心态下的名字,实在有点配不上聂争。
那难道就只是配不上聂争吗?对以往许多同样值得她尊敬的对手呢?
知错就改的季云宪于是还未比武之前,就大大方方又跟聂争施了一礼:“谢谢你了,小争。”又抬头看向四周——以往跟她交过手的所有武者,毫无疑问今天都在现场,她招了招手笑道,“这称号以前对不住了兄弟们。”
随着两人在台上交流而堪堪平复一点的人群,一时又将“宪宪”两个字吼得简直要突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