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讹钱
第26章讹钱
丢了钱之后, 老太太是真躺下了,天塌了啊。
你想想, 四千八百块啊, 那里面有庭秀寄的,也是青山寄的,那是她攒着给青玉嫁人, 给老三找工作, 给自己养老,买棺木, 买寿衣的全部家当, 可它居然就不翼而飞了。
她面前放着块帕子呢, 上面几个小黑爪子, 显而易见的, 就是狗蛋偷的。
不止县公安局的人, 大队支书林书红也在现场,大家一起在看那块帕子上的小黑爪子印。
据老太太说,自己的手绢里面包着三张大存折, 一张一千八, 两张一千五百块的。
本来呢, 老太太把小手绢的包儿一直是放在梨木炕沿子下面的一个缝隙里的, 但是, 今天她一回来,就发现钱没了, 手绢还在, 而手绢上面的小手印, 就是狗蛋的。
公安局的小吕凭直觉,觉得一个孩子不敢偷那么多的钱, 还在劝老太太呢,让她再想想,是不是她自己把钱给丢了。
宋老三一个劲儿的打着保票,说他敢肯定,那绝对是狗蛋偷的。
大家正争论着呢,就听外面的方苞玉突然一声叫:“大嫂,你想干啥?”
汪汪汪的,狗在叫,人有喊。
苏向晚进门,一脚踏开宋老三的房间门,提着把菜刀就冲进去了,她也是瞅的准,用菜刀一把把几个枕头全部劈开,在里面摸着呢。
宋老三刚赶进来,苏向晚手里持着折子,已经挥舞着,朝着他劈过来了。
宋老三险险躲过,菜刀在门上劈出一道白缝!
“公安同志,我就是宋家大房的儿媳妇,你们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折子?”
是的,一张一千八,还有两张一千五,一点不差。
狗蛋清楚的知道,他三叔的藏在什么地方,苏向晚今天就杀了个出其不意,果然,还真给找着了。
老太太一个诈尸,直接就从炕上翻起来了:“啥?”
宋老三眼看大嫂的菜刀快砍到头上了,夺门而出,转身就跑。
而苏向晚呢,手里拿着折子,眼看着公安去追宋老三了,一把虚劈过去,把个方苞玉吓坐到了地上,就进厅屋了。
“向晚,你咋不把老三给拦住,你原来撞我那功夫呢,你原来往我头上扣粪筐子的那功夫呢。”她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苏向晚就只问:“妈,我就问你一句,老三偷的那钱是你的吗,我还得再问一句,钱是我儿子偷的吗?”
老太太这时候还有啥说的,打不到宋老三,就搧了方苞玉一巴掌:“都是你,把我好好儿的儿子给教坏了,五百块钱跑来的工作只干了五天,这会倒偷上我的钱了。”
方苞玉受了一巴掌,大气都不敢喘。
苏向晚刷的一下,就展开了一大堆的汇款单:“刚才我虽然看的潦草,但我把所有的汇款单全翻过了,庭秀一月给你寄着二十,但是从四年前,他从信息工程兵学院毕业,当了连长以后,才开始给你寄的,总共960块,而剩下的3840块,全是宋青山寄给你的。”
“我丈夫寄给你的钱,你的三儿子偷了,你们还赖皮到我儿子身上,骂我儿子,你这会儿要不去给狗蛋道歉。”苏向晚把菜刀拍到了炕上。
“道歉,你让我给一个孩子道歉?”老太太直接要跳起来了:“怎么可能?”
苏向晚直接把一本那种苏国空投进来的,印着穿三点露背装的,用蹩脚中文写成的,反动宣传单页拍到老头子和老太太面前了:“要不道歉,我就拿着这东西去举报老三,私藏反动宣传单,那不止是要劳改,那是要枪毙的,你要不道歉,我就让人枪毙你儿子。”
宋大爷也吼开了:“你俩那么冤枉了孩子,为啥不道歉?”
……
劳改点,苏向晚推开门的那一刻,还以为,家里这是养了三条小狗呢。
小吱吱是在炕上的,那是个乖丫头,只要放到炕上,除非要尿要吃才会叫,不然的话,就只会在角落里默默的玩自个儿的。
而狗蛋,驴蛋和比苏向晚早回来的大山三个并排在门前蹲着,三只脑袋凑在一块儿,眼巴巴的望着门呢。
威风凛凛的大山一看着老太太,立刻就连窜带跳的,汪汪直叫起来了。
狗蛋和驴蛋俩兄弟这会儿倒是不争强好胜了,紧紧搂在一块儿呢。
而且,驴蛋始终不停的,就把狗蛋往自己身后搡着,显然,是想保护弟弟。
“奶奶吧,特对不起狗蛋,奶奶错怪你啦,狗蛋。”老太太后面叫苏向晚菜刀威慑着呢嘛,就说。
月光下,俩孩子眼睛睁的,比大山的还圆。
让奶奶道歉,这俩孩子从来没想过啊。
当然,狗蛋也没听懂他奶是个啥意思。
苏向晚于是示意老太太:“你来给孩子道歉,总得表示点啥吧。”
老太太摸兜呢,哦,一把摸着了,刚才苏向晚给了她三颗大白兔奶糖,让她给这俩孩子。
她于是把糖掏了出来,当然,也是心虚,就说:“奶给狗蛋认个错,你不是贼,没偷奶的钱,好不好?”
狗蛋没接糖,但是,孩子低头许久再抬起头来,居然说了句:“我原谅你了。”
老太太有点意外的回头看着苏向晚呢:“这孩子说原谅我了,咋办?”
苏向晚说:“孩子的原谅是很容易的,因为他们本身还小,总是在依赖大人,但是,他们记恨谁,也会记得很深的,往后,你甭惹他了吧。”
老太太看着狗蛋的脸,突然心里莫名的一酸。
当然,主要是因为,她一直惯着,宠着,那么偏心着养大的宋老三想吃就吃,想拿就拿,不但偷了她的钱,还栽赃给狗蛋。
而狗蛋呢,这么小的孩子,给她打过那么多回,她只说了个对不起,孩子就原谅她了。
老太太脸皮虽然够厚,但一下子也臊红了脸,想走呢,苏向晚一把把她给拽住了:“你记住,他不是贼,他也不是狗崽子,他叫……”
她本来想说狗蛋的大名呢,突然想了想,狗蛋的大名她知道,但是,那个名字按理,应该是要由宋青山告诉孩子才对。
一个名字虽然简单,但是,代表着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期望,这个必须得给宋青山一个环境,由他说出来才成。
“总之,妈,你往后尽量少惹他吧。”说着,苏向晚就把老太太给放走了。
事实上,在那本书里,老太太间接的,也是命丧狗蛋之手。
应该是在不几年后,在城里做贼的狗蛋碰见老太太,遂指使手下的孩子去抢她,然后,有人不小心捅了她一刀子。
狗蛋当时顶多不过八九岁,蹲在个角落里,不停的哭着,看着自己的奶奶在寒冷的大街上,一点点的咽了她的那口气。
苏向晚让老太太给孩子道歉,某种程度上可是在救她的命,可惜这老太太是不会知道的。
一人吃了一颗奶糖,可谓心满意足,刷完了牙,狗蛋摸了摸肚皮,就说:“妈妈,明天要再能喝一顿莜麦面的甜汤,我就更高兴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还想着,要带着自己几块馊掉的肉和白面馍馍自杀,去找他的小阿舍呢,这会儿就在期待明天的早餐了。
苏向晚揉着他毛绒绒的脑袋,也是看他笑的可爱,就说:“咱要往后不看别人的东西都藏在那儿,不随便乱摸别人的东西,你想吃啥,妈都愿意给你。”
狗蛋两只眼睛直溜溜的瞅着苏向晚呢,瞅了半天,一字一顿的说:“我以后要再敢偷,我就是小狗。”
驴蛋说:“你可不就是个小狗?”
“我才不是小狗,我也会有自己的名字,没人给我取,我让赵干部给我取。”狗蛋气哼哼的说。
驴蛋一听就知道狗蛋是在嫉妒自己有名字,连忙说:“宋东海那名字也难听,我也不爱要,咱就驴蛋和狗蛋,妈不是说了嘛,贱名好养活。”
俩兄弟一开始打着呢,打着打着,就抱成团了。
因为存折是用宋青山的名字存的,苏向晚拿着和宋青山的结婚证,以及自己的介绍证,第一时间就给取出来了。
老太太听说苏向晚把钱全截获了之后,也没敢找她,直接跑到二房,就去找宋光光了。
估计她自己也知道,这钱,她很难从苏向晚手里要回来。
宋光光了解事情的原委,也知道狗蛋受了冤枉,受了冤枉,这时候当然不会偏袒老太太,就把苏向晚找来,准备调节一下这件事情。
他说:“不论那钱是谁寄的,毕竟分家的时候青山没要,那钱现在就该还给老太太。”
孙淑芬也说:“你刚当上支队书记,向晚,你还要开展工作呢,想当初咱家大花在公社妇联开展工作的时候,人家家庭可和谐着呢。”
“我说不给老太太了吗?”苏向晚反问孙淑芬:“我只是想当着二叔,二妈的面,跟老太太好好算个账,成吗?”
……
“二叔你看,这些年宋青山总共寄来了7500
块,二叔,这个我不知道,因为我嫁过来,总共就只见过宋青山两回,可老太太她不会不知道。”一张张的,苏向晚就把汇款单全拍到桌子上了。
宋光光揩了一下眼睛,不用说,心里只能是暗暗叫,宋青山可真是这家的信用社,中央银行啊。
难怪连老太太都说,自己生了六个孩子,就只有他最会窝家呢。
“但是,前几年我这的孩子过的怎么样,二叔二婶你们都知道吧,要说从你们这儿找不到公正,咱就把乡上的干部找来,问问她们,我苏向晚是怎么从老太太那儿讨十块钱的,而老太太又是怎么扔地上还啊呸一口唾沫的。”苏向晚高声说。
宋光光说:“可是你们是签字画押,分过家的啊,既然分了家了,那钱就该是人老房的。”
啪的一声,苏向晚就把当时,宋青山和宋老三俩一起签了安据的分家协议给找出来了:“二叔,这份分家协议,一式三联,大队应该还有一份呢,你是文化人,你给我读读,这上面咋说的。”
宋光光说:“青山在部队上寄来的存款,父母一半,自己一半,父母的一半如何用青山不过问,青山只拿自己的一半。”
当时,所谓的一半,是折了拖拉机钱了。
苏向晚再把汇款单拍的叭叭响:“他总共寄来了七千五,白纸黑字,我至少要分到三千七百五才对,可是,这钱我一分也没拿过,我现在不要多的,我就只要我的那3750。”
“那可是我们老俩口儿的棺材本儿,苏向晚,你这简直就是抢劫。”老太太虽然还在吼,但到底是强弩之末了。
要说,都怪老三啊,好端端儿的,他干嘛要偷钱啊他。
老太太头一回恨上老三,也就是从这会儿开始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啊,她没想到,她最疼的老三,先是把她的五百块打了水漂,这一回,又因为手脚不干净,把大儿子给她藏的所有的钱,全给兜落到光天化日之下了。
“钱又不是我用了,老三俩口子都有病……”想了半天,老太太来了这么一句。
“是,老三俩口子在家里,十年没有上过一天的工,儿子养的那么大,脚上的皮鞋,方苞玉身上的印染布就没断过,那全是拿青山寄来的钱买的不是,我就问你,我买过一尺花布吗?”
“老三是他弟弟,光光你就说说,身为老大,青山和庭秀该不该帮他弟弟。”老太太说。
驴蛋竖着根棍子,站在苏向晚身后,声音悠悠的说:“还不止呢,二姑妈来了总叫穷,奶手里有的布票、粮票棉花票,不知道给她给过多少。”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青山和庭秀,我大姐三个挣着,青玉和老三,二花几个啃着,凭什么?”苏向晚手拍着桌子呢:“我不论你的折子上有多少,我拿我的3750,剩下的,刨过狗蛋医药费,才是你的。”
“老三不过是骂了狗蛋几句,又没打他,凭啥就要医药费?”老太太尖叫开了。
苏向晚拍着自己的胸膛说:“他外表是没受伤,可是他三叔喊他是贼,全村的孩子就都会笑话他,这个叫心理伤,心理伤表面看不见,但比外表的伤更严重。”
就讹你没商量。
“苏向晚,看我不撕了你。”老太太尖叫着说。
苏向晚一巴掌拍那儿,声音比她高多了:“行啊,你来撕我,你敢动我一指头,我明天就把宋福打成个半身不遂,反正不就是个冤枉偷钱,你能冤枉我家的孩子,我凭啥不能冤枉你家的。”
最终,经过宋光光和孙淑芬的调解,苏向晚放弃了赔偿精神损失费,但是宋青山的钱,她一分都没给老太太。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宋光光和孙淑芬也不好搀和,到最后,全都不管了。
老太太捂起脸来,就开始哭了。
看她哭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苏向晚觉得她挺可怜的。
但在觉得她可怜的同时,她就又想起宋青山还没回来的时候,她不停的骂自己是个克夫命,以及宋青山回来之后,全家一起吃饭的那天晚上,她和青玉,方苞玉几个合伙赖那八十块钱时的样子。
苏向晚虽心软,但不是真圣母。
为了原身,她也得把这老太太给压的死死的。
伴随着老太太尖厉的哭嚎声,苏向晚从宋光光家出来,腰里揣着一大笔的钱,大摇大摆的,就回家了。
好在,宋老三偷钱是个丑闻,这事儿宋光光瞒了,孙淑芬也瞒了,老太太也不敢让人知道,这居然是,生生儿的吃了个哑巴亏呢,你说它气不气人。
而就在这时,乡上也传来了消息,说她的村支书终于被允许通过,乡里让她明天到乡政府去报道。
宣誓入党,当支书,她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狗蛋这个被打担当,连着给人冤枉了几回,现在空前膨胀,晚上不是照例,苏向晚要一人,给他们一颗奶糖吃嘛,他揪着颗奶糖,就说:“哥,我现在都不兴舔着吃糖了呢,咱要吃都是嚼,你看,我在嚼糖呢。”
糖太珍贵了,虽然说爸爸拿来的也不少,但是,为了防止蛀牙嘛,他们一天也只能吃到一颗。
结果,狗蛋一大嚼,糖就沾在牙上下不来了。他本来门牙就丢了一颗,到现在还没长出来,这下要再掉一颗,以后就没法咬东西了。
“哈哈,小心你的牙给沾下来。”驴蛋说。
狗蛋嘴大张着,自己疯狂的往下拽着奶糖呢,拽不下来,呜啦呜啦的,就哭开了。
“多大的事儿啊狗蛋,你是个姑娘吧你?”苏向晚正在帮狗蛋从牙上掰糖呢,有人敲门了。
驴蛋怕是宋老三,高吼了一声:“谁?”
“你老子!”宋青山高声说。
驴蛋嗖的一下,连狗带棍一套家伙就配备上了:“妈,你抢了宋青山他妈的钱,他会不会打你?”
苏向晚正咔擦咔擦的剪着呢:“不会,你没听他声音挺怏气的嘛,你爸估计不高兴,赶紧去,把门开开。”
给老太太寄的,远比给原身寄的多了将近十倍,他宋青山想跟她算账?
她还想找他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