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什么话？”
“将军若是已经决意舍弃祁苏，那王爷可就不得不和她算一算账了，还有肖府上下的祸福，可全都系在肖将军一念之间。”
“你。。。！”
肖未紧紧抿住了嘴唇，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祁苏呢，还有整个肖府上下呢？
“够了！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一次是我自己答应嫁给宁王的，大哥不必为我担心。只要大哥能在成亲当日来送一送我，就足够了。”
钺低眉浅笑的说道，肖未直视着她的眼睛，任她的微笑如何娇俏美艳，那笑意却一分也进不了眼底。可是明知如此，肖未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只能黯然的别过了视线。
“对不起，是我无能，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你。。。可是。。。是我不好，没能尽了一个大哥的责任。”
肖未的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猛地冲出了门口，背影匆匆宛如落荒而逃。
钺来不及劝阻他，或者不如说就算留住了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可是依然牵挂，放不下心，生怕他心里从此埋下了愧疚再不肯坦然相对。
偏偏自那日以后，肖未就再也没有来过。
即便整个王府都知道，殒和祁律都已经默许了肖未的探访，可是肖未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即便钺从未怪责过肖未，可是他自己却迈不过这一道坎。
肖未不来，别人就更不会来了。
整座王府安静的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除了律每日例行来为她检查伤势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外人踏足这座孤立于世的小院。
这样倒是替钺省了不少功夫，与其浪费精力应付那些不想见的人，还不如替千宁梳理毛发来的安逸。
千宁的伤终于好了许多，那些秃了的地方也重新长出了雪白柔顺的毛发。
这大概是钺这些天以来最开心的事情。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终究还是没能持续太久。
“陛下有旨，太傅义女靳妩，德行恭顺秀外慧中，甚得朕心，封玉澜郡主，赐婚宁王决，行正妃礼，于十日后大婚。特赐于神武殿行礼，赏八抬大轿，以示皇恩。”
郡主、宁王正妃、神武殿行礼，祁国史上恐怕还没有哪一位王妃能有这么大的荣宠，这皇恩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呐。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不想让外人质疑她这个宁王正妃的身份来历，丢了伊祁氏的脸面，有损祁国国体么。
景帝可真不愧是一个用心良苦的好父亲。
只可惜这桩婚事本身就是一场荒谬至极的笑话，即便让她顺理成章荣宠万分的披上了嫁衣，顶了宁王正妃的名号，又能怎样呢？
她永远也成不了真正的宁王妃。
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她也能大致猜到殒的计划。
先把她嫁给宁王，等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再从宁王身边把她夺回来。
他根本不会在乎她曾经嫁给了谁，只要她最终属于他，就足够了。
果然是一步算无遗策的好棋。
可惜就算他几乎算准了一切，却唯独掌握不了人心的变数。
他以为她会永远不知疲倦的与他纠缠下去么？
曾几何时，她也曾亲口许下了永远的承诺，可惜永远终究还是太远了。
凡人的永远不过区区数十年，可是他们的永远却遥远的几近于天荒地老。
太远了，远的终究还是无力再继续下去了。
感情终究是经不起消耗的，爱也好，愧疚也罢，既然都已经无路可走，那么她到底还是不能任由自己沉浸在过去之中不可自拔了。
她是一心想要保护他的姐姐，却也是刑亲手带大的战神。
“原本应该让你从太傅府出嫁的，可是太傅府疏于打理实在不适宜准王妃居住，所以我和陛下商议过后，决定还是让你从轩王府出嫁为好。”
“除了千宁绝不能离开我半步这一条绝无商榷之地以外，其余的旦凭义父安排便是。”
钺毫不在意的抚摸着千宁，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接旨之事自然也都由律代劳了。
“平时也就罢了，你总不能连大婚当日还带着它吧？”
律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钺似笑非笑的挑起眉看着律。
“那又有何不可？出嫁这样的大事总该有娘家人陪在身边吧。千宁就是我的娘家人，这也是我唯一的要求。难道义父就连这么一点儿小事也不肯答应么？”
“堂堂的宁王正妃，大婚当日身边却跟着一头熊，你让王爷如何去向陛下交代？”
真舒服呐。
钺懒洋洋的靠在千宁背上，这轩王府别的没用，吃的用的可是一应俱全，再加上她顶了个未来宁王妃的名头，成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的千宁都胖了不少。
“如何交代那不是你们该想的问题么？没有千宁，就没有大婚。敢对千宁下手，就连宁王妃也别想有了。”
“呐，如果太傅大人不便动手的话，就让我代劳处理了那头熊如何？”
天权戏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钺手下动作一顿，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若是敢对它出手，无论天上地下，不死不休。”
“正合我意。”
钺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一道森然血腥的视线，可是除了方才那下意识的厌恶之外，她却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了。
真是可笑。
当初武功在身的时候，她曾对这个宛如野兽一般的人心怀畏惧，甚至只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都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战栗。
可是如今没了武功，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从诡雾山上下来的，一无所知迷茫无措的小姑娘了。
那些曾经遗失的过去还未全然苏醒，可是隐藏在她心里那一个名为战钺的灵魂却已经回来了。
她是夙夜战神钺，却又渐渐变得不仅仅只是夙夜战神钺了。
刑让她成为了一心为战的夙夜战神，可是这一趟不知来时归路的旅程却让那个光辉耀眼却显得空洞冰冷的称呼之下的灵魂逐渐变得生动丰满。
她曾经为了保护殒，第一次执起了武器。
她曾经为了刑口中的苍生大义，接受了刑为她打造的双钺。
她曾经胆怯过，怀疑过，畏惧过，她以为那是因为她的力量还不够。
可是现在，她却开始明白，她的胆怯，怀疑，畏惧从来都无关力量，而是她一直没能明白真正让她坚定不移为之而战的信念。
刑给了她关于守护的信念，可是他所守护的那些东西却又太过空茫而缥缈了。
她一直问自己，为了那些所谓的苍生大义牺牲一切，值得吗？
她一直没能得到答案。
可是现在她却明白了。
她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当这个问题在她的心中徘徊不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答案了。
那些东西无法成为支持着她一往无前的理由。
可是刑，殒，千宁，肖未，血炎，琥二，琥大，那些更多的，她爱过的，也爱着她的人却足够让她毫不犹豫的握紧手中的钺。
原来一直以来，她所守护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苍生大义，而是刑的信念。
她爱他，信任他，敬仰他。
所以她不问缘由的跟随着他的脚步，守护着他的信念。
时间久了，她便把他的信念当成了她自己的信念。
可是原来那从来就不是她的信念。
她只想守护她爱的人，连同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一起守护。
这就够了。
而千宁恰恰就是她深爱的，也毫无疑问深爱着她的，其中之一。
“好了，这件事总归还需问过王爷的意思再做决定。”
“不必问了，只要是靳姑娘的要求，本王一定答应。”
一个清朗明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钺顺着声音往院外看去，可不正是久违的宁王么。
月前匆匆一别时，不过只是勉强称得上朋友的陌生人，如今却突然成了即将成婚的未来夫君。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却依然很难让人生出多少真实感。
与世无争的宁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生出了这样的心思，甚至不惜做到这样的地步呢？
原来她一直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情。
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原来一直都是一无所知。
“王爷今日怎么有空亲自过来了？”
律皱眉看着宁王，宁王却目不转睛的望着钺。
“本来早该过来的，只是一直。。。”
决的脸上一直挂着清淡儒雅的笑意，说着说着却显出了一闪而过的愧疚。
“不知太傅大人方才是因为什么和靳姑娘起了争执？若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神情却突然变了，眼神古怪的盯着钺的身后，却见那个白色的靠垫又动了一下。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
律顺着决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看见千宁正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我们方才争执的原因。这头熊名叫千宁，是我不可或缺的亲人，所以无论大婚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一定要它陪在我的身边。”
钺一边抚摸着千宁，坚定不移的直视着决。
可是她意想之中的反对却并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