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以暴制暴
“这件事情,还请会长对西蒙里剩下的其他代表——”绍廷道:“暂且不要露出声息。”
会长的眼光在几个避开的代表身上逡巡一道,随即便对绍廷道:“好。”
“我指的,不是他们几位——”绍廷道。
会长眼神一转:“南方滞留在此的诸位代表,向来跟我们这些内阁的人,并不熟络的。”
绍廷英俊正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反而让这面容带上了几分真假莫辨之意:“那么,合约之上,我可以先签了字。”
“绍廷兄,此言当真?”喜讯来得太过突然,方才还在想着和谈没有最后达成、怎么能离开这乱局,谁知一转眼间,转机居然自行来了。会长大喜之下,开口便有些忘形。
“此等大事,岂有虚言。”绍廷道。
会长忙道:“是,是,此等大事,非同儿戏。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乍闻喜讯的狂喜,也挡不住会长的深谋远虑、精明多疑。
“眼前的乱局,急谋脱身的,不只先生一个。”绍廷自然而然地接口,并不需对方点明。
会长一怔,随即朗声而笑:“孟督军果然是明白人。拿得起放得下,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绍廷的话已至此,会长这一次的笑,方才真正是放心释虑。
“一切有劳会长先生。”绍廷郑重道;“南方的几位代表那里,还请先生一定不要声张。否则和谈合约虽然定下,却违背了当时的话。到时候,未免多生事端。”
“这个我自然理会得。”会长忙道:“当时孟督军有言在先,需等所有的代表都安然回到各自属地,方才在合约上签这最后一个名。如果此事将来被南方的代表们知道,不仅是督军,连我也担着好大的干系,更要紧的,是怕南方的代表们借此事大做文章,回头反悔,倒不认了。”
看着绍廷转身离开,会长脸上的笑却渐渐凝滞:“果然是个人物。”
“先生,怎么样?”几个内阁的代表重新聚集在了会长的房间里。
……
几个钟点之前,已经是凌晨时分的西蒙会馆,娑罗化妆换衣的房间。
几个南方的代表跟绍廷站在一起,房间里没有开灯,微弱的光线从半掩的窗户中透进来,照得几个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日能再相见了。”一个南方代表说道。
“等到真正南北共和的那一天。”绍廷道,“到那时纵然不能再见,也是天涯若比邻了。”
“好!有孟督军此一言,胜过千言万语。今日一别,大家各自回归,分别努力,离那一天也不远了!”
“孟先生!”忽然有代表声色俱厉地叫住了绍廷:“此次我们几个,是把身家性命都赔上了,如果你是想利用我们,那么中部三省,总有被我们南方革命者兵临城下的一天!”
绍廷的目光自左至右,从几个代表脸上缓缓扫过,最终定在说话者脸上:“程先生,孟某与诸君此番上海相会,只可惜聚时无多,而能够坦诚相谈,唯有昨夕。孟某的话是真是假,各位若是心尚有疑惑,日后自知。只是今日之计,孟某在此恳求诸公,不要因为疑心,耽误了大事。如果日后,诸公发现孟某所言有虚,到时候便让孟某声名扫地,白刃加身,我也毫无怨言。”
本来南方的代表对孟氏姐弟在和谈会议上的态度,就存着好感。等其他的一些南北方的代表都相继安全回到各自的属地,他们对孟氏姐弟的提议,更多了几分感激。
今天晚上孟绍廷忽然约了他们几个在此商议,短短一两个小时的商议,南方的代表,暗中早已经应允的他的建议。
何况此刻,见到绍廷慷慨的气度,听到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这副气概,也是无人不为之折服。
众人默然片刻,程先生道:“好。孟先生既如此说,我们,自然深信。明天的行动,自当鼎力相助。”
……
“先生,怎么样?”几个内阁的代表重新聚集在了会长的房间里。
“咱们也该计划计划,准备离开上海了。”会长不动声色地道。
“可以回去了?”几个内阁的代表都不禁脸露喜色。
会长点了点头:“范先生,你去跟上海的当局商议一下,想个办法。”
范先生忙点头答应着去了。
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喜色,也难怪,毕竟这个时候的上海,他们就是人人反对的内阁。
“那……孟绍廷的合约怎么办?”见到会长的脸色始终阴郁,终于有人想起了这件事来。
有人立刻向发问的人投去了一抹怨责的目光,明明会长都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们几个又何必饶舌。只是,孟绍廷去找会长,两个人密议了一小会儿,这件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提起来很是正常,若是没有一个人问起,倒显得他们有意回避此事,不为和谈尽力了。
会长的脸色反倒和缓了一些:“先回去再说,等见了几位总长,我自然有话跟他们说。”
看来,事情的转机果然出现在方才两人的会面上。否则不会前后不到短短一个钟点,会长方才还是一片忧色,现在却又这样平和笃定。
虽然难免有些好奇究竟两人说了些什么话,但既然会长能这样说,余人巴不得不问不管。
一时众人各自受了会长的安排,分头去准备,蔡先生低声问一个元老:“会长不知跟孟绍廷说了些什么,不过看来回去之后,是有办法交代的。”
“会长是何等样谨慎精明之人,既然敢这样一力承担,自然是有话好交代的。”元老沉吟道:“再说不定,就是上面其实已经有了什么话说下来,他只是暂且放在心里,没有告诉大家。”
“上面有什么话?召咱们回去吗?”蔡先生奇道:“那为何刚才见孟绍廷之前,会长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你想,会长既不能跟咱们明说,为什么可以回去了,却又要让咱们回去,他总不能一个人自说自话吧?总要有一个什么办法,给大家看到吧?”
“你说会长是跟孟绍廷商量好的?”蔡先生瞪大了眼睛:“那么其实会长已经跟孟绍廷说好了什么了?难怪孟绍廷出现的那么是时候呢!可是……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孟绍廷?他这个脾气怎么会……”
元老低声呵呵而笑:“小老弟呀,你还是太年轻了。”
……
“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不向汉奸政府低头!”
“不向卖国政府妥协!”
“释放我们的学生代表!”
警备厅外面的街道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警备厅的大门却已经被紧紧锁上。学生们激昂的口号和慷慨陈词的演讲引得许多路人驻足观看,但警备厅的四堵高墙却依旧冰冷坚挺,将这些声浪都拒之门外。
“队长,不如我们想办法,攻进去算了!”两个年轻男子拉住了刚才带着大家喊口号的年轻队长。
队长走到了一边,跟着便有别的人领着大家喊起了口号。
“不行!”队长沙哑着声音正色制止:“我们奉行的是民主和文明,硬闯进去抢人,跟那些丘八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就这样喊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用。”
“一个钟点不出来,咱们就喊两个钟点,一天不出来,咱们就喊两天。这些巡警只会在手无寸铁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我就不相信他们有这般毅力来对抗真理跟正义。”
“可是我们的同学代表们还在里面!他们已经被抓进去两天了!”
“我同你一样的心急!我恨不得这就冲进去,从那些警卫手中抢出他们来!我恨不得是自己去换了他们出来!可是我们不能冲动,我们此次游行,就是在同他们抗争,但是我们是用的真理、文明做武器,我们要证明,真理将会战胜一切。所以我们不能蛮来,不能跟他们比谁更凶横!”队长看起来比那两个年轻人稍微大了两三岁的样子,竭力在劝说着两个人。
“可是现在我们的真理,他们根本就听不到!我们就是要把那些巡警、警长、厅长都拉出来,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决心,听到我们的呼声!我们手无寸铁,可是我们有血肉之躯,不跟他们来一点硬碰硬的斗争,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力量。”
“是啊,队长,有道是以暴制暴,他们强行抓走我们的学生代表,难道不是用了暴行?他们之所以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不就是认定了我们无力反抗的软弱吗?我们偏要做出点出人意料的举动给他们看看!”
“以暴易暴,未见其可也。”
三个年轻人正在争论不休,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而清冷的声音,虽然周围还有连绵不断的口号跟演讲,这个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