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尘埃落定(十二)
陶熙然微扬起下巴,瞥了他一眼,逆光中并不太能看清男人的表情,只能看到明媚的阳关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细细的光晕,几乎要灼伤了人的眼。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刻意忽略从心间涌上来的酸涩,起身问道:“谈什么?谈我一路担惊受怕,只为了满足你们变态的虚荣心?呵,亏我还以为你们遭逢不测,危在旦夕,却原来只有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戏耍的笨蛋,真是可笑!”
“熙然,你别这么说自己好不好?我们不是刻意要骗你,你也不是笨蛋……”
“那我是什么?你们的赌注,还是战利品?嗯?”
早在陶熙然站起来的时候,萧蕾就已经识趣的抱起怀里的孩子,悄无声息的朝客厅里走去,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堪比核爆炸的二人大战波及。
如今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了陶熙然和陆湮两个人,在正午的阳光中沉沉对望。
陆湮定定的望着面前的女人,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皮肤愈发的白皙细腻,似乎能看到面颊上极细的绒毛,还有深埋在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更改,就连如今她看他的眼神,都是在极深的爱意之上,罩上了一层冷若冰霜的戒备。
陆湮在心里幽幽轻叹了一声,语气倏然软了下来,一改往日的强势和霸道。
“你何苦这般贬低自己?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赌注或者战利品,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唯一能够牵动我心绪的女人,我爱你这件事,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却唯独你……你从未能确信无疑!”
陶熙然转过身,躲开他如斯深情的双眼,强装平静的说:“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不敢相信。最初的时候也好,后来的时候也罢,你始终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你身边围绕了形形色色的人,你的世界缤纷多彩,可是我不一样,我从小便生活在阴影里,我的世界只有黑白灰的颜色,而我身边……”
顿了顿,她的唇边迤逦开盛放的荼蘼,“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越是珍视的东西,越容易患得患失。
她不是不相信他,她只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完完整整的得到他的爱,不相信自己能一直得到他的爱,甚至不相信所谓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然而明明是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想要放手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说来道去不过是最简单的三个字——不舍得!
在陶熙然眼里,陆湮是天空中唯一的月亮,而她却是漫天繁星中的一颗,只能仰望他的光芒而存在。
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星星,也知道自己不是最亮的那颗星星,所以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和不确定,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望着她,不知道他还会望着她多久……
看着女人瘦削的背影和单薄的身体,陆湮突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陶熙然的感受,而只是一味的给予她自己想给的,却从未想过也许那些东西,她,并不想要。
他骤然懂得了陶熙然当初那句话的含义。
她说,他们两个都是刺猬,以为拥抱在一起就可以互相取暖,其实到头来只会互相伤害。
这句话一方面是在拒绝他的接近,想要斩断两人彼此折磨和伤害的关系,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说,她的外壳坚硬如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而她的内心也同样和刺猬不肯暴露在人前的肚子一样,柔软而脆弱。
我们都是刺猬,外表有多坚强,内心便有多脆弱。
陆湮从背后抱住她,那么紧,那么紧,似乎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弥补曾经对你的伤害,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等真的错过了彼此之后,才明白对方的重要性和不可或缺!”
陶熙然缓缓转过身,扬头凝视着男人点漆般的眸子。
“那我们以后,会一直好好的吗?”
女人就是傻,明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明知道就算他给出答案,也未必能保证,誓言在许下的那一刻,是发自内心的,而在日后违背的时候,也确实是做不到了!
尽管如此,陆湮还是一种无比认真的态度,回答说:“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陶熙然靠在他肩头,心满意足的笑了。
别墅二楼的阳台上,三个大男人并肩坐在砖砌的围墙上,看着园中终于冰释前嫌的两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迥异的表情。
钟秉初一脸歆羡的感叹道:“唉,兜兜转转,命中注定的会在一起的人,最终还是逃不掉宿命的安排,只是上天也未免太折腾他们了!相隔了整整七年不说,中间还经历了那么多波折,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好事多磨?”
荣思远撇了撇嘴,垂眸掩去了眸底的苦涩,似有感慨的说:“或许吧……呵,还以为自己终能抱得美人归,没想到到头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坎坷情路上的一个障碍,再怎么挣扎都难逃被清除的命运,可怜!可笑!”
薄世骁瞥了两人一眼,一脸嫌恶的说:“你们俩能不这么文绉绉的吗?听得我酸溜溜的,牙都快倒了!现在有情人终成家属,我们应该撒花庆祝才是!对不对?”
荣思远和钟秉初十分有默契,共同白了薄世骁一眼,各自藏匿了眼底对他的同情。
最深的悲伤,往往隐藏在最大的快乐里,而越是平静的湖面,底下就越是波涛汹涌,一如故作喜悦的薄世骁。
深爱的女人变成了血脉相连的妹妹,最终和自己最好的兄弟走到了一起,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还是说……薄世骁这样没心没肺的表现,反倒是最合适的!
看着两人脸上不约而同流露出的同情,薄世骁摆摆手,语气嫌弃的说:“瞧瞧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跟死了爹娘似的,我不要和你们一块玩儿了!我要去找陆湮,告诉他,他们结婚的伴郎非我莫属!”
说完,他就一把跳下围墙,拍拍手,走了进去。
直到别人都看不见他,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薄世骁才靠在楼梯口,悲伤像是潮水般在他的俊颜上泅开,最终化作了一滴泪,模糊了他素来嬉笑怒骂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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